三天前——
    簫九韶動身去查看蘇錦州，蘇青鸞此時看著床上躺著的蘇月娥仍是不大放心。她坐回床邊伸手為胞妹探脈，卻猛然一驚皺起了眉頭，又再三確認後臉色徹底沉了下來起身倒退幾步，聯係先前種種猶是反應過來冷聲質問“宮肆”：“我妹妹呢？”
    “起來吧。”“宮肆”並未回答蘇青鸞的質問，隻是輕挑眉腳姿態疏懶地看著床上的人，語氣間還是慣常的不痛不癢。
    床上的“蘇月娥”迅速起身來到蘇青鸞的麵前，起手摘掉麵具露出本來麵目，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教主，蘇大小姐。”
    “周鬼？怎麼又是你！月娥呢？她現在身在何處？”蘇青鸞想到孟輝的慘狀不由肝膽俱裂，連說話的聲音都隱隱發抖。
    “宮肆”輕笑，“倒是少見蘇大小姐這般慌張，當真有趣。”仿若是在經曆一件趣事，他看著蘇青鸞眼神饒有興味。“我雖算不上憐香惜玉之人，但蘇三小姐生的聰明伶俐，最為重要的是三小姐能順應時勢，顧全大局當是女中豪傑不輸於男，令曲某都不得不佩服，自然也是憐惜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蘇青鸞猶有不解卻更為後怕，這人心思實在叵測，又迥異常人，怕他說出什麼駭人之語。
    曲成章滿意的看到蘇青鸞因他的話而變了神色，霎了霎眼道，“要問在下是何意，不如等三小姐回來細說，想來……三小姐也該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房門即被人推開，進來的豁然是蘇月娥的貼身侍女，蘇青鸞認得此人正是方才來求救的那個。
    “說曹操曹操就到，三小姐你在晚回來一會兒，令姐怕是要生吞了我。”他麵上可以說是言笑晏晏，狀似打趣，但了解他的人便知道，不過是笑裏藏刀，綿裏藏針。
    蘇青鸞緊盯著眼前的“侍女”語氣間略有些顫抖：“月娥……真的是你？”
    來人不答，隻是如方才周鬼的樣子，抬手從臉上揭下一層薄薄的麵皮，露出一張嬌俏豔麗的臉來，若不是此刻麵蘊寒霜應當是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的好顏色。
    蘇青鸞眼含擔憂，“月娥，你有沒有事？”她小跑到了蘇月娥的身前，緊握住妹妹的手。
    蘇月娥對此並不領情，冷然地推開蘇青鸞淡淡開口，“大姐這是做什麼，我千求萬請都不來的人，何必現在又來這套假惺惺。”
    “月娥你誤會了，之前因是蘇錦州給截斷信件，我從未收到你的來信，並非是我不想回信或者不關心於你。”蘇青鸞連忙解釋道，並不想讓妹妹再對自己有任何誤會。
    蘇月娥卻仍是不大相信，注視著蘇青鸞的眼睛問道：“此話當真？”
    “從小到大姐姐何曾騙過你，多信姐姐一次。”蘇青鸞言語中隱約有幾分懇求。
    蘇月娥看蘇青鸞眼神確實頗為真摯，又想起兒時與姐姐的種種，神色已然有些許鬆動，點了點頭表示相信。
    “曲教主，現在能講明緣由了吧。”蘇青鸞見已安撫好月娥後轉而盯著曲成章麵色不善。
    “當然。蘇家三小姐天生聰慧，知道自己應該幹些什麼，親自找上我曲某人合作，設計了一場好戲。”
    蘇青鸞反駁道，“一派胡言，你說是月娥找上你這……人談合作？”
    “自然，若是不信在此當麵對質即可。”
    蘇青鸞看向蘇月娥想要個答案，蘇月娥卻閉口不言猶是默認。
    “月娥你怎生的這般糊塗!”蘇青鸞說得痛心疾首，眼裏不知是失望還是難過。
    “我看三小姐不是糊塗而是心思玲瓏，行事果決，此乃大家之風。”“宮肆”覺得此番姐妹情深的戲碼，甚是有趣。“那日三小姐的心腹找上周鬼，說要共謀大事。幾番來往這事便敲定了，今晨蘇家宗主猝然仙去，周鬼恰好有機會趁著蘇大小姐與簫盟主皆在主宅之時，將三小姐扮做婢女的模樣，自己又扮做三小姐，兩人改頭換麵換了身份後將真正的侍女送走。”
    蘇青鸞不解的問，“這……是為何故？”
    “當然是三小姐大義滅親清理門戶了。”
    “你是說蘇錦州？”蘇青鸞震驚不已。
    “沒錯，讓三小姐假扮侍女趁亂進屋殺了蘇錦州。既然三小姐已回，那麼蘇錦州現下也應該是具屍體了。”
    “所以遇襲才是真正的調虎離山之計，製造假象引我和蕭九韶過來，好令月娥有時間殺了蘇錦州？”蘇青鸞反問到。
    曲成章輕笑不語，眼裏的譏誚卻刺得蘇青鸞生生發疼。
    “曲教主真是好手段，為了演戲連自己都能下得了手，在肩上竟生生割出一道傷來。”蘇青鸞看著眼前的人隻覺全身發冷，這人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心思這般狠戾難測。
    “不光如此，畢竟此舉還能獲取武林盟主的信任。”曲成章語氣裏有些難掩的愉悅。
    蘇青鸞目光又掠過地上躺著的幾具屍體，心裏怒氣更勝，狠狠咬牙，“想必這些人也是曲教主所殺吧。”
    “自然。”曲成章說的倒是輕描淡寫。
    蘇青鸞曾聽聞曲成章的一些江湖傳言，先前也有過幾次交鋒，但如今才算是真正領教了曲成章的手段。真是比傳言有過之而無不及，滅絕人性令人發指，更不論他心思深沉詭異莫測，麵上總掛著一副笑臉，就如收起毒牙藏於暗處的毒蛇，隨時準備伺機而動。直教人骨齒生冷，既恨又畏。
    “魔教教主果然視人命為草芥，可以隨意屠戮。”
    曲成章聽後竟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儼然像是受到了極大的誇讚，而蘇月娥還是待在一旁不做聲。
    蘇青鸞心下一轉麵上晦暗莫測，“曲教主不光隻做了這一件事吧。”
    “蘇大小姐也是聰慧，本尊當真不止做了這一件事。”
    驀地，蘇青鸞憶起剛才蘇錦州對父親之死的極力否認，心上咯噔一聲，“難道……難道父親的死……”
    “正是。”曲成章回答得沒有一點猶豫，饒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你!”蘇青鸞沒去管曲成章反倒扯住身旁的蘇月娥大聲責問，“這件事你知不知曉？你是被曲成章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做出弑父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蘇青鸞氣怒的高揚起右手，眼看就要打上蘇月娥的臉，手上卻突然失了力道，垂下雙手一副頹敗之態。
    蘇月娥隨即猛然推開了蘇青鸞的身體，她失聲控訴著，“父親他往日如何待我，你又不是不知。當年你甩手走人躲去了花穀學醫，從此了無牽掛也沒什麼後顧之憂，二姐她身體贏弱沒能逃過被父親送入宮中的命數，而我靠著與簫家那個不怎麼作數的婚約，才能平安苟活到現在。我如果要自由，我就必須替父親坐上蘇家宗主的位置，否則就算沒了蘇錦州，他遲早還會從旁支再帶回個兒子，如此夜長夢多何時才是個結束？何況蘇錦州這般欺辱於我，我定要親手解決了這些事情。”
    這兩姊妹之間爭執極大的“取悅”了曲成章，實在合他心意。操控玩弄他人於股掌之間是他最為得心應手的事。但戲一下演完便失了意味，有個承轉起合更為有趣，必要時需在當中調和一下。
    “蘇大小姐真是錯怪三小姐了，三小姐雖行事果決但尚年輕沒到那般狠絕的地步，蘇家宗主之死雖是得到三小姐首可，但非她親手所做。”
    蘇青鸞仿若未聞，繼續責問，“你們殺了父親嫁禍給蘇錦州，再引誘我和蕭九韶查證此事，等到搜查到蘇錦州的院子人贓俱獲之後，又設計殺了蘇錦州，好讓月娥坐上宗主之位。好，好啊……我真是小看了我的妹妹。”
    “嫁禍倒是算不上，還多虧蘇大小姐為人機敏，發現些東西。”曲成章每多說一句，便使人更驚怒一分。
    “你怎麼……”蘇青鸞驚愕看向曲成章，一滯後又轉頭看向蘇月娥。
    “那日我被蘇錦州的人推下樓梯昏迷後第二日便醒了過來，曲教主令人給我帶來了幾顆龜息丸，食之能使人屏氣凝神如墜昏眠，探脈亦不能查，但食用的人其身體無礙，十分清醒。你日日守著我，在我耳邊念叨些你做了什麼又發現了什麼，所以……”
    “所以，曲某我便順水推舟設了這一個局。”曲成章用手於木椅上重重敲了一下，像是做了一個結論。
    “好啊，先前簫盟主和我商量假稱你醒來去詐蘇錦州，我還時刻擔心著將你拉入局中是否還會有危險，沒想到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騙了的人是我們。”蘇青鸞氣得不輕，說完便閉口不言麵色陰沉。蘇月娥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剛及碧玉年華的少女，心思再決絕也難免在見到昔日親近的姊姊時透出些愧疚，隻見她喃喃的開口說道：“我原本也是不想的，可蘇錦州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這次紛爭我前段本就已經失利，後來又因撞見他與外人勾結遭到囚禁，全靠和盟主的婚姻留了條性命，他用藥控製完父親還想用藥控製我。那時府裏的人都被蘇錦州更換了大半，好在有幾個是我的人混了進去，其中一個成了我的貼身侍女，又有一個留在後廚藏著做事，這才得以勉強保全自己。”
    “可你為何要找上曲成章？姐姐和簫盟主都能為你主持公道。”蘇青鸞對此甚是不解。
    蘇月娥突然激動難抑，“你離家多年已是花穀神醫，根本就幫不了我什麼；他簫九韶是武林盟主正道驕子，在這些方麵迂腐得很，怎麼可能願意助我當上宗主？在蘇家，公道有什麼用？權力自會給我一個公道！”
    蘇青鸞見妹妹如此也漸漸神情哀慟，“你是何時。。。。。與魔教牽扯在一起的？”
    這聲魔教到是引得曲成章嗤笑出聲，他看向蘇青鸞眼神愈發深沉，笑得也更加燦爛，世人皆知這魔教教主不笑的時候心裏有百個法子來對付你，若是他笑了便是有了上千上萬個法子。
    “我……”蘇月娥瞥了一眼曲成章，“是我那個潛藏在後廚的眼線，偶然間撞見周鬼正處理屍體，他便通過侍女來向我通報，一來二去就和曲教主達成了合作，也就這幾日左右的事情。”
    蘇青鸞緊追不舍，“你可是答應了他什麼條件？”
    曲成章先於蘇月娥前接過了話頭，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木椅把手，好整以暇的說：“三小姐答應曲某在事成之後——也就是她登上宗主之位時，便予我教一些財力上的支持，順便也打消下武林盟主對我教的誤會，將線索引到它本該去的地方。我將一切都細細推敲研判過，本該萬無一失，將不屬於我教背負的罪名悉數抹掉。但人算還是不如天算，周鬼處理管家屍首不當留下了線索，先前讓三小姐於後廚的眼線放出風去說井裏有不幹淨的東西蘇府鬧鬼，就是想要遮掩一下。沒想到還是讓蕭九韶發現了屍體，增了一點瑕疵。”
    “真是瘋了!要是被蕭九韶發現此事，叫蘇家如何自處。”蘇青鸞覺得自己簡直快要魔怔了，這蘇家兄妹就沒一個能讓人省心不說，還一個比一個更能惹是生非。
    想到差不多也該收網了，曲成章又掛起標誌性的笑臉，“蘇大小姐莫急，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蘇家與我教已算是‘同氣連枝’，今日這事隻有你知我知還有三小姐知，不外乎隻有三人。隻要蘇大小姐守口如瓶，再幫忙遮掩一下，簫盟主又怎能知曉？也隻有天知道吧。”
    蘇青鸞被曲成章這句同氣連枝激得差點背過氣去，若不是她在花穀修身養性多年，不得當場氣結昏倒，哪還能好生生的站在這兒。
    “蘇大小姐若是不願，大可放話出去，蘇家大少爺狼子野心勾結外人不光想奪得宗主之位，還覬覦當今聖上之物。蘇家三小姐連同魔教弑父奪位，還親手殺了了自己的兄長。我教罪名累多，不在乎多背上一兩件，不過對於蘇家……這……傳出去恐怕就不好聽了。”曲成章並不放鬆他的語言攻勢，幹脆下了最後一副猛藥。
    蘇青鸞聽罷顯出一副霜打了的神色，曲成章全然看在眼裏，心裏想著這事也差不多了。他擅於操控左右人心，擺布他人更不在話下，今日取得了蘇府的助力便是如虎添翼，是為大利。他現雖沒打算圖謀中原武林，但有蘇家的支援行走於中原地界也會順暢得多，更何況等哪天他解決了內外憂患，說不定有機會能將中原武林收於囊下呢。曲成章最後綻開了一個舒心的笑容，蘇家的事情於他而言，算是結束了。
    

    作者閑話：

    補充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