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兄妹同死踐盟誓 經家變中琴了塵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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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曆經多日,眼尖的跛子終於在抱雲山腳下發現了和尚要送的盒子,盒子已經被打開,裏麵空空如也,木盒子有些腐爛,應該有些日子了。他們都有不祥的預感,和尚很有可能已經出事了。幾人火速上抱雲山,這裏雲霧繚繞,走了幾圈發現還是在原地打轉。
    賀抱雲還在此打劫,禦劍飛鴻幾番逼問之下賀抱雲才道出實情。他並不知道眼前四個人便是五鬼,更不知道自己所殺的和尚是五鬼之一,看他們不過一個瘸子,兩個女人還有一個稍微正常的男人,心裏鬆懈,要將他們除之而後快。果然交戰起來他們躲在雲深不知處,四麵放箭,禦劍飛鴻四人各守一麵並未受傷。跛子眼尖,從這疏密相間的箭中發現玄機,大概能算出四麵有多少人,從這箭的力度推測大概來自多遠的地方。月音道:“就是這些雲霧,經久不散,我們對這裏又不熟悉,很是吃虧!”
    跛子心中有數,同幾人耳語道:“東麵來箭最多,其餘三麵較少,那頭頭應該是在東麵。東麵的箭都是自下而上射,雲霧最深,可見此處是低窪之地。”
    禦劍飛鴻聽罷,小聲道:“鐵扇飛扇向東麵,我為你開路。”
    鐵扇飛扇而出,聽見不遠處有人疼的‘嗚哇’直叫,扇子回來時已帶了血。箭雨密集起來,鐵扇則四處飛扇,其餘三人保護鐵扇。漸漸地箭雨停了,月音納罕道:“人都死了?”
    “應該是躲起來了,不要掉以輕心。”禦劍飛鴻道。
    他們站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行動起來,可不論他們怎麼走,這抱雲山就像個迷宮一般,總是在原地打轉。盡管他們留了記號,但就是走不出去。禦劍飛鴻道:“他們在這裏打劫,靠的就是這雲霧。他們熟悉這裏,而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忽然出現了一批人,故意引他們動手,幾人廝打著,雲霧越來越濃,待到打完,卻分散在四處,又是一輪箭雨,四人不在一處。跛子腿腳不便,避讓不及,另一隻腿也中箭,被賀抱雲活捉。禦劍飛鴻、月音娘子和鐵扇各自應敵。禦劍飛鴻正躲避之間,有聲音道:“那個瘸子現在在我手上,若是你再反抗,我就殺了他。”
    禦劍飛鴻看見跛子果然已經落入賀抱雲之手,跛子道:“大哥快殺了他,不要管我!”
    “殺了我?好像你離死更近吧?”賀抱雲的尖刀已經在跛子喉嚨上劃出淺淺的一條痕來。他道:“你是他大哥,若是想他活下來,就放棄抵抗,現在自盡。一命換一命。”
    “你不要聽他的,他不會放過我們的,大哥!”跛子聲嘶力竭,賀抱雲道:“我很講信用的,隻要你死了,我馬上放他下山。都是出來混的,你沒得選。”說罷點住跛子的穴,他便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禦劍飛鴻沉吟半晌,賀抱雲笑道:“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快一點。”
    跛子的眼睛通紅,禦劍飛鴻慷慨笑道:“三弟,你要好好活,大哥先去了!”說罷禦劍飛鴻自刎而亡,甚少有表情的跛子今日眼淚連成線也流不出內心的痛苦,大哥竟然為了救自己自殺了!就算他活著,又怎麼能心安地活下去?
    賀抱雲看著痛苦的跛子,笑道:“還有那個使扇子的女人,殺了我十幾個兄弟,我也不會放過她的。不過我看她長得不錯,留下來做我的壓寨夫人正好。噢,還有那個使綢帶的小娘子,我看她也不錯,兩個都給我,我還能坐享齊人之福。嘖嘖,做土匪真好!”
    跛子現在動彈不得,倘若怒火可以殺人,跛子恨不得將賀抱雲千刀萬剮,跛子想咬舌自盡,可是連舌頭也動彈不得。賀抱雲似乎發現他的心思,笑道:“我不會殺了你的,活著,有時候可比死了痛苦。”
    賀抱雲倒是講信用,將跛子送下山。跛子被點穴,還需一個時辰才能自動解穴,天已經黑了,餓狼蠢蠢欲動,他們舔舐著跛子的身體,似乎也在嫌棄他又老又瘦。跛子卻不害怕,他不能自殺,就死在餓狼嘴裏吧。幾乎是帶著決絕的希望而死的,他想起五兄妹的種種,一路患難與共,雖不是親生兄妹,但一路相互扶持。結拜之日曾立下誓言,必將共死,絕不獨活。群狼的撕咬,本該很痛,可是他感覺不痛。禦劍飛鴻願意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這一生,親兄弟都未必能做到如此吧!跛子已在片刻間成為幾根白骨,算不上飽餐一頓的狼群們嗷叫起來,聲音在山穀間回蕩,瘮人地慌。
    月音娘子在尋禦劍飛鴻時賀抱雲突然出現,手下將已死的禦劍飛鴻抬著扔到她麵前,賀抱雲笑道:“你是在找他嗎?真不幸,他已經死了。”
    “你!”月音娘子幾個月前參透碎骨離魂掌的精髓,見賀抱雲就在眼前,一掌下去,賀抱雲就已四分五裂。賀抱雲不曾料到月音娘子武功高強至此,一命嗚呼,手下們見到這番情景紛紛逃竄。月音抓住一個逼問其他人的下落,才知跛子在山下何處,鐵扇在何處。找到鐵扇,兩人悲痛之餘帶著禦劍飛鴻的屍首下山尋跛子,見到幾根白骨和跛子的衣服,又慟哭一陣。月音一把大火燒了抱雲山,黑煙熊熊,一時不見天日。月音不忘當日誓言,欲自盡,鐵扇也欲自盡,月音攔住她道:“五妹,我們五兄妹當日有結義誓言在先,姐姐今日先去了。你跟我們不同,我們都是孤家寡人,彼此是彼此的牽掛。你說你愛著林公子,他是個心慈的人,會有照顧你後半生,莫要輕生。”
    鐵扇聽到林書名字,有些舍不得,但是當初結拜之時,都是拜過皇天後土的,自己怎能苟且偷生?同林書有過這一段甜蜜的時光,已經滿足了,是時候該隨他們而去。月音再三勸道:“若是你也死了,我們的屍首誰收呢?我不想在此喂狼。將我們的骸骨帶去安葬,葬在一起。若是你死了,沒有人記得我們。你可要好好活著,年年記得來祭拜我們。大哥平時最疼你,二哥愛喝酒,你要常給他買酒。三哥雖然話不多,但是他心最軟,我們出門苦活累活他都扛著,沒有怨言。”
    鐵扇哭道:“不要再說了姐姐,不要再說了。我答應你,我會帶你們回去,你別死,我一個人很孤單,很孤單啊姐姐。”
    月音摸著她的頭,慈愛道:“傻瓜,我去和哥哥們作伴,百年之後你再來。我們都不喝孟婆湯,等你來了一起轉世投胎,下輩子我們若是投生到一家,做親兄妹,還要和現在一樣好。”
    鐵扇抓著她的衣襟,月音一把推開鐵扇,一掌拍向自己,死在禦劍飛鴻身邊。
    “不!”鐵扇的哀嚎響徹抱雲山。二哥的骸骨找不到,所有人都死了,隻剩下鐵扇了。活著給他們收屍,比死了更難受。鐵扇回到嶺南安葬好他們,日日不眠不休,水米不進,誰也不理,林書跟她說話也不做聲。
    托送的客人見這等情況,也不好意思責怪,隻能自認倒黴。林書關了鏢局,變著法的開解鐵扇,可鐵扇真的像變成一塊冰冷的鐵一樣,一言不發又冰冰冷冷。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肯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別人說話:“我七歲的時候,整個村子的人,一夜之間都死了。雖然我活下來了,可是我的心裏總覺得缺了一塊。等到好不容易和哥哥姐姐們結拜,他們又一個個離我而去了,你說我是不是什麼災星,會給別人帶來災難?”
    “不是這樣的,你別亂想。好好地活著。”林書緊握住她冰冷的手,她又不說話了。
    鐵扇在墳塋前坐著,不停地燒紙錢,林書知道她心裏難受,隻能陪著她。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繼續榮光煥發,不再提起哥哥姐姐,林書詫異於她的驟變,但是想她從悲傷中走出來也是好事一樁。誰知第二日,就有人在五鬼墳前發現了鐵扇的屍首,她積鬱成疾,還是離去了。林書為此抑鬱了好一陣,可是今時今日的林書,已經能夠坦然生死了。這是鐵扇自己的選擇。
    阮中琴同幾個妯娌相處得都很好,杜南風大弟弟杜北風的夫人楊秋霜常來看她,杜南風知道了,叮囑阮中琴道:“還是少和他們往來。”
    “為何?秋霜人很好啊!”
    杜南風也不願意多說,隻道:“你太單純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可我們是妯娌,你和他們家是親兄弟啊。”
    杜南風眯著眼睛道:“親兄弟有時候還不如結義兄弟,真的出了事,我們這些兄弟還不如五鬼他們這些沒有血親的人。有時候傷害反倒來自最親的人。”
    阮中琴覺得杜南風有些陌生,她自己也很忙,沒有察覺到這些變化,今日再看杜南風,他和自己初見時已經不一樣了。初見時那份孩子般的單純早已被杜家老板的身份磨滅,他現在每天擔著許多東西,每走一步都關係著許多人的性命,他會防範很多人,難道一個人有了權力以後就是這樣麼?杜南風在她想這些的時候已經呼呼大睡了,他們許久未行房事,下人們也有閑言碎語傳進來,杜南風在外頭為了生意花酒也喝了不少,他現在是一個生意人。阮中琴還要再想,自己已經困了,糊裏糊塗睡一覺。
    起義軍一路打到嶺南來,官兵也出動不少,湖廣兩地災荒頻仍,災民流落到嶺南,局麵一時混亂非常。杜家亦是遭到騷擾,杜北風趁機引起義軍和難民到府中,裏應外合,又有竹葉青派人暗中相助,杜南風獨木難支,杜北風殺死杜南風,杜南風死前讓忠心部下帶阮中琴和杜知秋離開嶺南,但仍被杜北風追上。阮中琴帶著孩子,一頭栽進滾滾江水之中。
    杜小妹深經家變,一時難以接受,望著七倒八歪的大哥一房家仆,血腥味都濃重惡心,她質問道:“二哥?殺了大哥?”
    “不是這樣一回事,來人,快送小姐回去。”杜北風對於妹妹,還是寵愛的。
    她推開上前的小廝,道:“我們兄妹幾個,從小一起長大,大哥因你是庶出,怕你受欺負,總是對你更多關照,大哥對你這麼好,就算誰嫉妒大哥,你都不能嫉妒大哥!”
    “杜南風他何德何能?製毒他連你都不如,做生意不如我,迎來送往也不如我。爹也說我比大哥更適合做當家人。大哥他太正了,他就不該出來混,這裏頭的事太複雜。小妹你不懂的。”
    “我就是再不懂,再愚笨,我也知道骨肉至親,何必同根相煎?你如今勾結外人,殺害自己的兄長,你不是我二哥,我沒有你這樣的二哥。”
    “小妹,你怎麼就這麼倔呢?為什麼你們誰也不明白我為杜家的良苦用心。在大哥手上,杜家的生意至少虧了一半,他沒什麼謀算城府,朝野江湖,他一樣也應付不來。杜家再這麼下去,早晚要垮掉。”
    “可是我們做小的,好好幫扶大哥就是,你又何必趕盡殺絕,取而代之?”
    “我何曾沒有提過,他根本就不信我的,總是拿大哥的輩分壓我,寧可信外人都不信我。”
    杜小妹第一次見自己平日裏意氣風發,斯文知禮的二哥如此瘋狂,他是比大哥更適合做當家人,杜家的生意在他手上一定會更好,隻是他還是殺了大哥,他畢竟還是太狠了。
    “小妹你聽我說,以後我們兄妹幾個,我還是會好好對待的,隻會比從前更好,不會比從前差。”
    杜北風極力靠近杜小妹,可是小妹本能地閃躲,跑出府外。杜北風命小廝跟上,追回來,道:“外頭一片混亂,你們定要保護小姐周全,不得有半分差池。”
    杜小妹跑出後,神情恍惚,心中有氣,不提防被幾個宵小盯上,一把彎刀劃在臉上,劃傷左眼,當下疼痛貫穿全身。那幾個流民都不認識杜小妹,一時色膽包天,意欲胡來,杜小妹強撐著,放出花過蒼穹來,幾人當下化為血水,而她自己步子不穩,跌落河中。待小廝們趕到之時,早已找不到人影。
    杜北風奪得當家之位後,將杜南風之死,對外宣稱是流民作亂,而自己為了保護杜家也受了重傷,杜家甚大,不能沒有人當家,因此人們慢慢也就認了杜北風。唯有杜小妹下落不明,他屢屢派人去找,都無音信。
    杜家的事林書知曉後幾次追問阮中琴去向無果,在杜北風治下,對流民用毒,再不敢有人闖入杜府,流民同原住民爭搶起來,挖墳掘墓之事亦做了不少。林書為保護五鬼骨殖,無奈之下開棺火化,一並裝好,逃離嶺南,尋阮中琴而去。
    起義紛亂,林書帶著鄭尋的一雙兒女,幾經輾轉,一路漂泊,回到寧城。
    林書便想,若是阮中琴還活著,十之八九會回寧城,遂決定先去寧城找找看。司徒逸已和小師妹搬離寧城,遊曆四海。而玲瓏手東奔西走居無定所,隻是偶爾會回寧城。
    林公子四訪寧城,與寧城淵源頗深。十裏荷塘到初秋都已頹敗,秋雨也瀟瀟地下起來。
    林書在尼姑庵前避雨,本指望雨小些就走,誰知到傍晚還在下,林書等得,文夏來梔等不得,兩個人都餓了。庵裏的師傅已打量他們許久,道:“施主可進庵內歇息,如若不棄,有廂房一間,齋飯些許。”
    林書忙拱手道:“多謝大師,隻是我是男子,若在庵中留宿,恐辱沒了師傅聲名。”
    那人卻笑起來:“我等皆有婚配,同夫一道住,無人閑話。”
    林書倒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庵,心下詫異,佛門中人不是四大皆空,要斷七情六欲麼?如何此處如此不同?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仍舊笑吟吟的,道:“修行修心,身在紅塵心在西山,非棄紅塵,不戀紅塵也。無所求,得自由。”
    “師傅高見也。”林書拜服。
    用過齋飯,在廂房歇息,至戌時,雨漸漸停了。廂房一旁栽著兩三叢竹子。林書正欲歇息,隱約聽見有琴音傳來,心想師傅們也是雅士,遂半倚著床聽,一邊替文夏來梔掖好被子,越聽越熟悉,猛地坐起來。循著琴音傍著回廊來到一間廂房前,這房間與自己的房間各在庵中東西二角,外頭陳設皆相同。房門已掩,房內燭光照出人影在撫琴。林書在外頭聽她彈了兩邊,他興奮極了,不錯,這是問秋曲,就是阮妹妹。他在外頭問道:“阮妹妹,可是你?阮妹妹,你應我一聲。”
    裏頭人小跑起來,房門開了,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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