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藍棋悄會明心意 拘夏久冬兩不容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1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阮中琴被這突如其來的男聲嚇到,但又有些耳熟,藍棋已然轉過身來站在窗外。阮中琴故友相逢,欣喜萬分,忙開門道:“怎麼深夜來訪?你也是收了英雄帖來的麼?”
    “是。隻是我來了有一會兒了,現在才出現罷了。”
    阮中琴見外頭涼,請藍棋入房內坐。一邊關門一邊道:“若是你早些出現,還可以同五鬼一道喝酒。”她一邊斟茶一邊繼續道:“隻是如今夜深,你吃飯了不曾?要是沒吃我去廚房再做些。”
    “不用,我已吃過了。”他接過茶杯,又道:“你現今是鐵了心跟著你義兄林書公子一起過了嗎?”
    “何為一起過?”阮中琴笑道。
    “我是指,你打算今後都跟林公子在一起。”藍棋少有的直視阮中琴,阮中琴許是因今夜有風有月,或是今夜燈色昏暗,那眼神看得人心裏發癢,阮中琴嗔道:“怎麼會,將來哥哥會娶妻成家,而我,我也會……”她畢竟是念過詩書的,嫁人二字在男人麵前怎說得出口,緊張道:“哪有一直住在一起的道理!”
    藍棋別過臉去,猛呷一口茶道:“哦,我也隻是隨口一問。”
    氣氛有那麼一絲尷尬。
    阮中琴道:“哥哥救過我一命,我無以為報,隻能同他一道,打理辭秋派,一路上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以全恩情。我同哥哥之間,唯有救命之恩,相扶之意,絕無半分男女之情!藍少俠你深夜到訪就為了說這事?”
    “不是不是,我是見你還在彈琴,深夜不寐,這才來的。算我錯問了話,姑娘莫怪。”
    “我哪有責怪?”阮中琴坐下不再言語,雙手絞著裙帶。
    藍棋放下茶杯道:“我而今三十歲,稱不得少俠了,你直呼我名諱吧,鄙人藍棋。”
    “藍棋公子。”阮中琴不看他。
    藍棋覺得神情不對,將凳子挪至阮中琴跟前。
    “你幹什麼?”
    藍棋坐下道:“你怎麼不哭了?之前陳姑娘總是說一句你就哭,如今眼淚戒掉了?”
    “為何要我哭,早已不哭了。藍棋公子你不像是來看我的,有事你就快說。”
    “我是竹葉青的人。”
    “我早就猜到了。”
    “我有三年也是徐有貞的人。”
    “這個我在治水的時候也知道了。”
    “現在,以後,我不想再成為他們或者其他哪個雇主的人。”
    阮中琴抬頭道:“那你想成為誰的人?”
    藍棋還沒來得及說話,阮中琴道:“你是藍玉將軍的後人,我猜你恨極了朱家,自幼零落,才不得不依附在他們腳下。而今既然已經能不再聽命於人,何不袖手天下絕跡江湖,做個平凡自在的人。”
    藍棋收起了剛才如十七八歲少年一般的活潑,轉而恢複往日的沉鬱,道:“朱家憑甚麼坐天下?不過是因為當初我們祖上將軍們為他出生入死。朱元璋在鄱陽湖打敗陳友諒,陳友諒本就是漁民出生,極熟悉水性,若不是那些將士們浴血奮戰,哪裏有朱元璋的勝算?可是不念恩反成仇。他朱家後人可以坐江山,為何我就非要舉目無親四處飄零?老天若真是有眼,為何要讓禍害遺千年?朱祁鈺下旨誅武林你也看見了,他們沒有一個是善人明君。”
    阮中琴知他心結難解,道:“既然天可憐見,已經留下你一脈,皇家如此冰冷無情,為何又要再牽扯進去呢?若是就此罷手,保全一生,繼續下去,無異於以卵擊石。況且以你的武功,要想潛入皇宮,取皇帝性命,早已成功,你遲遲不動手,可見不是恨到此等地步。”
    藍棋冷笑道:“阮姑娘此言差矣。我要取性命何其容易,但是朱家那麼多人,殺了一個另外一個就會繼上。更何況朱元璋做的孽和他們無直接關聯。我要的,是動搖他們的江山,要他們在將軍們打下的江山上下來!親眼看看眾叛親離大勢已去是何等景象。明朝建,是以起義,將來明朝亡,必也因為起義。明朝江山坐定,是因為將軍浴血奮戰,他朝明朝破,也必將因為將軍叛!”
    “你要造反?”阮中琴駭然。
    “我沒有一兵一卒,不會造反,但是保不齊別人就反了呢?”
    阮中琴見藍棋始終放不下怨恨,如何能放得下呢?畢竟滅族不是一般的仇,阮中琴遂不再勸,擔憂道:“不管你做什麼,還請不要傷及無辜百姓,萬望保重自己。”
    “你在關心我?”
    阮中琴忙道:“你我畢竟相識一場,我隻是,隻是善意叮囑。”
    藍棋當晚辭別,除了阮中琴誰也沒有見。阮中琴亦未提起他來過。
    次日天朗氣清,蜀地難得的豔陽高照,一派崢嶸景象。除了和尚起得晚,其餘人等都已早起。
    約至巳時,就已有人到了,皆是幾路遊俠,率先來的是南方武夷山上的拘夏派。拘夏派人手一根竹杖,竹杖上皆纏一根白布條,為故去的沈燕陽戴孝,人人也都穿著芒鞋,頗有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瀟灑氣度。拘夏派的沈燕陽故去後,掌門之位就由首徒趙姓弟子繼任。趙掌門不同於沈掌門看重身份,愛惜羽毛,他年紀輕輕為人也活潑,凡是求上進,極好有作為。接到辭秋派的帖子,他是各大門派中來的最早的。拘夏派中有弟子懷疑林書廣發英雄帖的居心,趙掌門卻道:“不論這個辭秋派新掌門究竟賣的什麼藥,總要去看看。師父一味不好惹是非,愛惜名聲,如今卻與久冬派簡素心同死,江湖中人當麵不說,背地裏無不恥笑。我既接手拘夏派,斷不會同師父一般行事。如今我們拘夏實力衰微,武林一劫後又隻剩下不到百人,我不能讓拘夏派在我手上衰敗。辭秋派的帖子已來,我們定然要去會會。隻是到了莫要急出頭。若是見到五鬼和久冬派,也要凡事忍耐著,不可輕舉妄動。掌門的仇,將來慢慢再算。”
    林書將他們安排落座後,和尚月音等對拘夏派的恨意並未察覺,趙掌門掩飾的很好,隻有跛子提醒和尚道:“拘夏派沈燕陽之死畢竟有你一部分原因,而今拘夏眾人都在這裏,你要小心才是。”
    “怕什麼?不過幾個年輕後生。況且他們要算賬,找簡素心去算。”
    “簡素心死了。”
    “那就找久冬派去算,索性不幹咱家的事!”和尚擺擺手,跛子見他不聽勸,又想著自己五兄妹聯手,料想拘夏派也不會怎樣。
    略坐了一陣,又有人來,這次來的人林書印象不深,他們送上拜帖,待到中間那人走近,林書才想起,這不就是在龍門提著一把雁翅刀上門索藥還砍壞了一棵桃樹一棵梨樹的杜南風麼?連杜家都來了?
    林書喚小七過來問道:“杜家也來了?”
    “不是您說要廣邀天下英雄麼?這些都是江湖上有名氣的,我全都送了拜帖。隻有一個人我沒找到,其餘的都請了。”
    “誰?”
    “盜聖玲瓏手。”
    林書道:“他來無影去無蹤,整天東奔西跑輕功又高,找得到才是怪事。”遂譴小七下去。說起玲瓏手,他不能忘懷他殺了寧城二十個人的事,仍如隱刺在心。
    林書又同杜家寒暄了一陣。這杜家不出手打架,也不管誰做武林盟主。但是這黑白兩道通吃的杜家專門做毒藥。在江湖聲望很高,因此每每有事,都請杜家,杜家也圓滑,不論誰請都來,從不得罪任何一個門派。他們還送來了賀禮,杜南風拱手道:“杜家拜賀林掌門入主辭秋派。來的匆忙,略備薄禮,還請笑納。”
    “來就來嘛,還備什麼禮啊!”林書一邊笑著說,一邊已經示意手下接過禮物。
    杜南風道:“我見林掌門有些麵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杜南風的記性沒有林書好,林書在龍門有太多不願意回憶的事情,勉強笑道:“龍門。”
    他恍然大悟,兩人客套一番落座。
    似乎是緊接著關中十八坊就來了,這一個專門製造兵器的家族林書早有耳聞,也出門遠迎。照例一番寒暄,十八坊來的是個年輕人,看起來同林書一般大,也是個模樣清秀的公子哥。他拱手道:“關中十八坊次子李懿行拜賀林掌門入主辭秋派。”
    連詞都和杜家一樣,真是兩個最好的中間派。難怪杜家和關中十八坊李家都能存活近百年。靠的是什麼?就是這人乖嘴甜不站隊,才能誰也不得罪。
    林書揣摩著他的名字,懿行,常說嘉言懿行,又聽他自稱次子,問道:“你是否還有一個大哥叫嘉言啊?”
    “正是。大哥自八年前雲遊就一直未歸,不才暫代家事。若是將來林掌門有幸見到大哥,還請告知一聲,家父同我,都萬分想念。”
    “八年未歸?那是自然,一定一定。”林書又拱手讓座。
    林書命手下端茶遞水自己在前廳照應,卻不見了五鬼,人多眼雜林書也沒時間去尋,隻當他們四處遊玩去了,不知禦劍飛鴻為躲李懿行去了後山。
    月音道:“大哥你這又是何苦呢?我瞧小公子謙謙有禮,你這要躲他到什麼時候。”
    “躲到關中十八坊的人認了他,等到他做得了十八坊的主的時候我再回去不遲。”
    “你們兄弟倆真奇怪。”月音連連搖頭。
    禦劍飛鴻想起舊事,這弟弟很好,盡管是後母所生,但是時時刻刻不忘記是自己的弟弟,不忘記自己的身份。他不表現自己鍛造兵器的天分,隱藏自己的才華,李嘉言想要他繼任少當家的時候,他對禦劍飛鴻李嘉言道:“哥哥永遠都是哥哥,我不會覬覦哥哥的東西,哥哥做十八坊的少當家,我做鍛造師傅,這樣已然很好了。哥哥自幼沒了娘親,懿行已經有很多了。”
    他太懂事了,挑不出錯來,親兄弟都做不到這樣,可是李嘉言知道,弟弟的確很有天分,不可浪費。所以他出來了,弟弟將來有一天,一定會獨當一麵,憑自己的人品實力,讓族中長老認可他的身份。十八坊是家族生意,李家十分看重長子嫡子身份。弟弟娘親隻是續弦,這位子輪不到他,可是禦劍飛鴻也不想要。這一對兄弟,兄友弟恭,禦劍飛鴻將來總會回去的,直到李懿行成為十八坊的主人的那一日,他們再把酒言歡。
    可是這些年,李懿行從未忘記自己有一個哥哥,他也明了哥哥的苦心。兩人彼此謙讓著,一個要走,一個要找,如何不想念呢?
    約莫過了一刻鍾,久冬派才來。陸雙雪碎骨離魂掌還練得不夠好,久冬派因簡素心同沈燕陽的事一樣深恨五鬼和拘夏派,兩派是水火不容。倘若她們知道最後林書見過簡素心,怕是一樣要恨林書,好在她們不知道。隻知道有個人不知道是誰把簡素心和沈燕陽葬在一起,這才貽笑大方。林書一樁好事竟成如此。
    落座之後,久冬派和拘夏派互相看不順眼,彼此都沒好臉色。趙展掌門和陸雙雪還都在做徒弟的時候就相互看不上,如今更加看不上。兩個人剛開始還好好的,後來倒水的正給趙展倒著茶,轉而又要給陸雙雪倒茶,陸雙雪手輕推茶壺正色道:“換一壺。”
    “陸掌門,這是上好的廬山雲霧,招待貴客用的,是碎星殘月莊最好的茶了,你嚐都沒嚐,怎麼就要換呢?”辭秋派的手下笑著臉皮道。
    “茶是好茶,隻是你剛剛倒給了一個我討厭的人,我就不想再喝這個茶了。這麼好的茶,你們繼續招待別人吧,我們久冬女子,喝粗茶都可,就是不喝給某些門派斟過的茶。”
    “陸雙雪你!”拘夏派有弟子聽出話外音沒忍住正要發作,趙展攔住他,對斟茶人道:“既然好茶旁人不喝你就不要勉強了,有些人就是荒山古人,喝不得這好茶。人家要粗茶你就去取便是。畢竟像某些沽名釣譽自詡甚高的小仙女們都是飲露吸風長大的呢!”
    久冬派也要發作,陸雙雪道:“是呀,仙女偶爾下凡塵,更是不能被粗野漢子帶累了,像那織女配牛郎,七仙女配董永,哪一個凡人男子不是高攀。像董永之流是沒事,看那些仙女們在天上就要飽受折磨。所以呀,仙女思凡是犯天條的。可是還是有那麼多癩蛤蟆,一天到晚想吃天鵝肉。”
    “到底是天鵝呀,還是山雛啊,那還兩說。”
    ……
    斟茶人見狀態不對,似乎有火藥味,一股子硝煙彌漫,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溜走。
    不同於拘夏久冬的水深火熱,另外一邊嶺南杜家和關中十八坊倒是談笑風生,彼此謙讓,商業互吹,你誇我一句,我讚你一句,看著其樂融融得很。
    許久之後,將近午時,拂春派才緩緩而來。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