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寬渡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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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廷煜對南歌算是仁義,頒獎之後撥了一大筆錢,用來給南歌府上搞重整大修。
    南歌獲釋心無旁騖繼續回南府休養生息,時不時厥一回再失憶兩三日也算常態。
    自打南歌被拖去悅瀧台參加秋日大典,南府裏的丫鬟幾乎被換個遍,唯有翠兒死乞白賴不肯離開他半步,這才勉為其難留了下來,聽翠兒八卦南歌身邊新進的丫鬟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沈廷煜安插進府的耳目,大抵是怕他恃才狂傲有反他的勢頭,因此提前防範有備無患。
    丫鬟們都是新來的,沒人曉得南歌之前的事,也沒人有心思去搭理南歌之前的事,就算是偶爾到他房裏聽吩咐看臉子,也不過是探聽虛實的麵子工程,幾次下來南歌也多了幾個防範的心眼,躲得過時他便裝傻充愣,躲不過時他便裝暈犯厥,該醒著時絕不睡迷,該失憶時絕不明眼,如此又過了大半年,進他房裏的探子才愈來愈少。
    南歌身邊逐漸清淨下來,他一個人時常無聊,每逢無聊便去後院的寬渡裏瞧白罌粟。
    沈廷煜竟然把他最愛的白罌粟堂而皇之種進南府,這不能不說是個明目張膽的挑釁。
    這一日南歌無聊,躲進寬渡裏摘了枝成熟的罌粟殼數種子,深褐色,蜂窩狀,種子多。
    數到七十六時,翠兒領了個身材清瘦的小老頭過來,介紹說他叫安無綮想跟南歌聊聊。
    那人一把年紀長得矮小清瘦,蓄了一把半白的山羊胡須,皮膚呈現出灰黑色的衰老和不健康,獨獨是麵上笑顏甚為和藹,明明是六月天氣卻仍罩著件玄色薄氅:“小王爺好!”
    南歌停下數種子的手指訕笑回禮:“請問您是。。。。。。”
    “在下安無綮,專門負責秋日大典的競技場機關設計。”
    南歌恍然大悟:“哦,您就是那個把座椅送上天的人,上次在競技場承蒙您的技藝讓我大開眼界,真是失敬失敬!”南歌著實是恨死了安無綮的霸道機關術,嚇死人也整死人。
    安無綮微笑:“小王爺一定是想說,有九位祭祀品再也沒從在下的發明中醒過來吧?”
    南歌聞風色變:“其實您和您的工作都是莫大的榮譽,相信整個玄滄除了您沒人接得下。”
    安無綮約略低頭退步說話:“那倒不敢當,不過是盡心盡責為王爺服務。”
    南歌繼續數種子沒話找話說:“那您是已經在籌備今年的秋日大典了嗎?”
    安無綮仍是一臉的謙卑恭謹:“競技場不可能一日建成,但是設計理念和基調已經提前敲定,況且巧得很,今晚王爺便要在王府書房召開賽事籌備會。”
    說罷安無綮抬手撈起桌上茶壺,倒了一杯半熱的六安瓜片推給南歌。
    施了青釉的薄胎瓷杯推過來時,他袖中滑出個掛金鏈的吊墜,南歌的眼睛不由自主被他吊墜上的圖案吸引過去,純金的吊墜上有個威風凜凜的圖案,一隻浴火重生的麒麟,這是熾麟的標識,曾經是他死鬼老爹身邊最得力的禁衛軍,南歌已經好多年沒有見到。
    南歌定睛出神,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去搶他腕上的熾麟吊墜:“好漂亮!”
    安無綮後退一步,仰頭望了望天眉頭微蹙:“時間差不多了,在下該走了。”
    南歌縱然心中不舍,卻依然不好意思再次失態,隻得同他禮貌告別:“那您走好。”
    安無綮對他微微欠了下身:“按理說秋日大典的所有事項都該保密,但在下認為告訴小王爺應該沒問題,那麼祝小王爺生活幸福,不需再次登上秋日大典的台子。”
    安無綮說完便離開了,並不等待南歌對他的告別做結。
    南歌的心神完全飄了,飄到他手中的熾麟上去,熾麟驍勇無敵但最終不敵沈廷煜有駕馭鎮國水晶的神力,熾麟大敗後他老爹也旋即失勢被殺,當初在暗地裏還有一場不動聲色的血洗,為的便是斬草除根永絕後患,而沈廷煜攝政後,凡是與熾麟相關的一切都被焚毀殆盡,如果有人像安無綮一樣弄了個熾麟的圖案出來,他可以很負責任的斷定,他一定花了大價錢。
    壺中茶水的熱氣早已不再,杯中邊沿的茶垢也開始凝結,空氣中都是六安瓜片的茶香。
    南歌放開掌心中的茶杯起身離開,步下寬渡的石階時晴空竟然飄起雪花。
    六月的天氣竟然飛雪,還是片片羽絨的鵝毛大雪,這其中必定有大冤情。
    他踏雪前行,每走一步都在身後留下一個明晰的腳印,快到正門時他停步,將粘在鞋底的濕泥磕掉,翠兒如今專門負責打掃他的大套間,日夜忙碌窗明幾淨一塵不染,若他用大泥腳把她擦得錚亮的地板弄髒便是造孽,而他亦不是個欣賞暴力美學的人。
    進門時他將鞋子脫在門前墊子上,翠兒輕笑:“大好的天氣還飄雪,小王爺沒凍著吧?”
    南歌起身點頭:“沒事的,就這一小段路,我還不至於如此嬌氣吧。”
    地板擦得有些發滑,南歌在上麵溜了一下:“今天家裏有甚麼事嗎?”
    翠兒的臉色有些蒼白,南歌聽出她在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小王爺,有人要見您。”
    南歌故作輕鬆,假裝沒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今兒是甚麼日子,為何拜訪的人如此多。”
    翠兒剛要說話卻被人打斷,來人穿一襲朱砂色闊袖長袍,黑色長發全部束起,在腦後以朱砂及黑色兩條綁帶高高束起,露出整張年輕英俊的麵龐,純黑色的明亮瞳孔,右眼尾有黑色花枝樣的刺青,刺青呈開放的花枝狀包住整個眼尾,那人做手勢請南歌沿走廊直行:“小王爺請這邊走。”在自己家裏還要讓人引領,南歌咧嘴啞然失笑。
    動身時南歌對翠兒鎮定微笑,讓她不要擔無謂的心:“我去去就回。”
    到達書房門前時那人又道:“直接進去吧,我在門口等您。”這就是近身控製的意思了。
    南歌拉住光滑的銅把手推門走進去,一進屋他便聞到一股極淡的罌粟香,香氣很熟悉,書房裏坐著等他的竟是久未露麵的沈廷煜,南歌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王爺你怎麼來了?”
    沈廷煜抱臂望他:“我來告訴南公子一個好消息。”語氣雲淡風輕,但怎麼聽都有陷阱。
    南歌的舌頭打結僵住:“願聞其詳,請問王爺帶來的是何好消息?”
      沈廷煜清清淺淺微笑起來,唇角上揚嘴唇飽滿而緊實:“由於去年的秋日大典南公子表現鎮定成績優異,今年為了增加大典的趣味,本王決定再次批準南公子參加秋日大典。”
    他的話耐人尋味,南歌好不容易才能完全鎮定下來:“沈廷煜,你這又是甚麼意思?”
    沈廷煜用手指按住左側眉尾的一點輕輕揉著:“你是否考慮過自己的潛力究竟有多少?是否考慮過如果把自己的潛力完全開發會有多大建樹?如果有朝一日玄滄需要你的引領需要你來進行執掌定奪,你是否真的能夠勝任自己所處的位置?”
    沈廷煜提出的問題南歌從未考慮過,他從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執掌一個國家的大權在握。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你別把江山社稷推給我,我是很脆弱的一個人,別人給我糖吃我會笑,別人動手打我我會哭,我沒有膽量也沒有眼光去執掌一個國家。”
    沈廷煜看著他沉默良久:“你的確很脆弱,但也不像自己說得那樣脆弱。”
    他的態度立場已經表明,隻等著南歌繼續為自己找借口開脫。
    南歌嚴正搖頭:“你若想我死其實有很多法子,不一定非要每年逼我上秋日大典,譬如可以讓白曇推我下水淹死我,或者搞個火燒連營燒死我,不然在我出門時在馬車上動手腳,連人帶車一齊翻落山崖也不錯,那時我還可以聽聽落崖風的聲音,要知道我最喜歡聽風聲。”
    沈廷煜冷哼他:“你是聰明,隻是很多時候都不智慧,你若智慧點昭未也不至於替你去死,你若智慧點也不至於要倚靠昭未給你的提示才能活下來。不管別人怎麼看,在我這裏你已經點燃了第一把火,你不止要聽落崖風的聲音,你還要聽聽你引發的一場戰爭的聲音。”
    南歌為難:“我發誓!我真的從未想過給王爺找麻煩事!也真的從未想過引發戰爭!”
    沈廷煜搖頭:“一葉障目,如今說甚麼都晚了,今後你的事已經不再是你一個人的事。”
    南歌有些惱了:“你別想把我當姐姐一樣控製起來!我不會聽你的!更不會照你說得做!”
    “聽不聽由不得你!”
    “那你幹脆殺了我!”
      “公開的還是非公開的?”沈廷煜盯著他“你已經二十五了,說這話難道不幼稚嗎?”
    南歌頭一回感覺不能忍受他的凝視,他伸出雙手捧住自己的臉悶聲道:“你別逼我。”
    沈廷煜依然不依不饒:“原先給你訂得淩府的親事還算數,你若想現在成親也可以。”
    南歌分開指縫盯著他猛瞧:“我明白告訴你!我不想成親也不想娶淩府的大小姐!”
    沈廷煜橫他一眼望著他冷笑出聲:“南歌,你是個自私的人,自私的人都不盲目,我能感覺到你對自己以外所有人事物的冷淡,狡辯是沒有意義的,正如同逆我也是沒有意義的。”
    南歌的臉垮下來:“我並不冷淡,隻是不想被你逼,逼著我做我自己不想做得事。”
    沈廷煜打斷他:“可我今天來就是通知你一聲,並不是來找你商量,今年的秋日大典本王已經給你預留了位置,全新的競技場,全新的比賽規則,全新的衣服行頭,相信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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