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朗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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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居是驛王城一間連排名都無的小藥鋪,老板顧清居唯一會做得便是識草藥辨毒性。
近來他藥鋪的生意大好,每天清晨都有兩位美少年來買他采來的草藥,不隻買還問東問西,不隻問東問西還向他討教,不隻討教還要他配方子,事到如今顧清居還清楚記得他們仨的初遇,清晨日出露珠水潤,紫藤灰色的美少年問他:“這位老板,請問你這裏有草藥賣嗎?”
顧清居隻是個不掛名的赤腳郎中,哪裏見過神仙樣的美少年,於是他傻傻盯著他瞧:“有的,有的,請問二位公子想買甚麼草藥?南疆的,北疆的,中原的,小人這裏甚麼都有!”
紫藤灰色的美少年點選幾樣,付過二十倍價錢打包,南疆的,北疆的,中原的一樣不落。
很久之後才有好事者告訴他,那二位要買草藥的公子,便是鎮寧王沈廷煜的貼身侍衛。
紋著紫藤灰色曇花的叫白曇,紋著墨色花枝的叫赤楠,其實他倆都是兩手染血的大壞蛋。
大名鼎鼎無惡不作的鎮寧王顧清居當然曉得,但他不介意別人的話,在他心目中隻要是長得神仙樣的公子就都是好人,甭管他是要錢,還是要藥,還是要命,隻要他有的都會給。
自那時起白曇和赤楠幾乎每日都來惠顧他的生意,差不多可以做到風雨無阻。
鋪子裏的草藥樣數在不斷減少,血餘炭沒了,苧麻根沒了,花蕊石沒了,紅芪,石脂,阿魏,青礞,水蛭,藤灰,蘇木全沒了,到最後隻餘下一味甘草,有識相的百姓找個角落竊竊私語,說顧清居此番定是凶多吉少,說不準是開罪了鎮寧王,所以連謀生的鋪子都要被一鍋端,可顧清居心裏清楚,白曇和赤楠每日給他的銀子都是平素賣價的二十倍。
這日鋪裏最後一味甘草也被白曇買淨帶走,走時白曇問他:“老板可會配解毒的方子?”
顧清居膽戰心驚回話:“不瞞公子,小人祖上四代行醫,解個花花草草的毒還行。。。。。。”
白曇重複他的話繞舌沉吟,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隻是解花毒是嗎?”
身後赤楠在心底歎氣,顧清居的小命要保不住了,若是他能解動物毒說不定還能活下去。
沈廷煜拜訪過南歌三日後再次回轉,再看他的神色和善萬分:“你這王府裏人氣不夠丫鬟也少,整日搞得一幫娘子軍傍身陰氣忒重,本王決定接你到王府,一則王府守衛森嚴陛下不需憂心你的安全,二則秋日大典前要給你多加營養,以防體能測試不達標。”
翠兒這時正拿擦子擦絲瓜,聞言受驚絲瓜墜地,銀亮的擦子擦過嬌嫩雪白的指尖。
南歌當然不敢拒絕,隻得違背良心對他鞠躬作揖,裝作一副受寵若驚的涕淚交流。
於是沈廷煜揮袖亮開嗓子:“白曇,赤楠,來幫南公子收拾行李。”
身為皇子的南歌小王爺,因為在秋日大典上胡作非為,結果開罪了冷麵無情的鎮寧王沈廷煜,於今晨被鎮寧王的貼身侍衛拖去王府關禁閉,這話本子真真是個絕好的八卦題材,不出半日便在整個王城傳得熱鬧非凡,而朝廷也不太平,當朝女帝聽聞傳言悲傷落淚,於早朝上與鎮寧王當場撕破臉皮鬧得不可開交,同一日夏傷暑濕抱病深居。
又過了一日女帝下旨,由身旁貼身內侍當堂宣旨:“天氣炎熱朕不幸抱病,恐誤政事,現允諾臣之朱批替君之紫批,所有奏折一律上呈鎮寧王府,由鎮寧王代閱批示,欽此。”
聖旨一出女帝徹底於朝堂絕跡,南王府朱門緊閉鳥雀無蹤,獨是鎮寧王府門前人頭絡繹。
守衛王城的靈影衛全部轉調鎮寧王府,王府門前十二個時辰輪崗執勤,銀甲亮眼手執鋼槍,每班輪值四十人一個時辰一交班,其餘兵士一概全副武裝排排站守好門,南歌如今就在這樣一個權欲中心關緊閉,那心情就別提有多無奈,多添堵,多不順。
門外兵士聚集,門內禦醫成群,沈廷煜為了南歌可謂盡心竭力。
大大的營養食譜貼在餐桌麵前的牆上,補品每日一吃,藥湯子每日兩喝,三餐營養絕對均衡,如此折騰了十日,不隻南歌早起晚睡熬煩了,禦醫們也逐漸失去幹勁,於是進府的禦醫數量明顯減少,而所謂巫醫倒是日漸增多,其中有個頂愛聊天的女醫,每日辰時必到府點卯,點完卯再來給南歌扒眼皮把脈象壓了舌苔測心跳。
南歌人在王府不占先機,又不敢忤逆沈廷煜的高壓政策,隻得裝半死人由著女醫去折騰。
女醫把完脈對著沈廷煜道:“回王爺,小王爺的身體底子還是可以的,雖然有些虛症但都不嚴重,脈象不錯人也沒有病,就是肝鬱血虛得調理。”
這話引起沈廷煜的興趣:“甚麼是肝鬱血虛?血虛有甚麼影響?怎麼才能不讓他血虛?”
女醫笑得婉轉風流:“歸根到底就是身子弱,血虛就會睡不著睡眠淺,睡眠淺人當然沒精神,沒了精神便會耍性子,說到底還是需要強身健體,也要保證一定的喜怒有度,人呢不能過得太舒服,太舒服了就會出問題,所以適度的緊張和悲傷反而是個激勵。”
南歌連忙表態:“我沒心結也不需要喜怒有度,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就好不勞費心。”
沈廷煜輕笑點頭道:“需要適度的緊張和悲傷是吧?那咱們就從強身健體先開始吧。”
就算沈廷煜年少從戎身強力壯,可這一天折騰下來他也頂不住,回到別院朗禦沐浴後他換上幹淨睡袍,人半歪在錦絨塌上閉目養神,白曇替他倒了杯他愛喝的早白尖:“王爺您吩咐的事屬下和赤楠已經辦妥了,請王爺過目。”
沈廷煜聽到他的話睜開眼睛,一下子來了精神:“這麼快便辦妥了?方子拿來我瞧瞧!”
白曇探手入懷取出一張折好的花格硬紙,雙手遞到他眼前,沈廷煜接過方子打眼去瞧,粉紙紅字上還沾了一滴幹涸的血漬,方子極簡明隻有三味藥材,招魂,梅花草,雪葉西番蓮。
沈廷煜盯著那紙眉頭緊鎖:“誘香的事你對他說了?這紙上怎會有血?”
白曇覷他一眼:“誘香的事當然不能說,隻是買來藥材和香料另找了間鋪子配了份香,據配香的方子說帶毒的無非是那幾味,所以屬下拿了方子逼他配解藥,而他那鋪子臨街,赤楠動手時正巧有人拍門要買藥,然後顧清居叫了一嗓子,屬下怕多生事端下手不免狠了些。”
沈廷煜睨了他一眼似有不悅:“除了猝死和殺人你倆就沒別的法子了?”
白曇小聲:“王城裏不能總死大夫,即使是意外這法子恐怕也難長久。”
沈廷煜深深歎了一口氣:“我也曉得這法子不能長久,日後再想別的法子吧。”頓了一頓又問“南公子那邊都安頓好了沒?”
“養血的藥湯子已經按時喝過了。”
沈廷煜眯眼打個哈欠:“那沒別的事了,我要睡會你去門外候命,兩個時辰叫我起床,今兒還有折子沒批完明兒早起一塊吧,還有新競技場的圖紙,你記得幫我拿回來再調一下。”
白曇低頭施禮:“是。”
說是強身健體,其實就是沈廷煜空出時間來折騰南歌。
訓練項目很簡單,後院清出來臨時做為訓練場地,南歌被赤楠請進放過水的塘子裏站好,二十斤的一截圓木發上肩,要求他在大太陽底下站滿兩個時辰,期間沈廷煜搬了張太師椅出來,一邊陪他端坐一邊還接了根水管子,不停對著他肩上圓木灑水,據說這還是他手下留情。
圓木發上肩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圓木上的木刺紮進他皮肉。
一炷香時間過後南歌已經感到吃力,相比木刺紮進皮肉鎖骨受壓更疼,沈廷煜怕他幹站無聊,很是憐惜的陪他聊天:“其實我參軍時比這嚴格的多,但是對南公子便不需高標準嚴要求,隻要體能關過得去就不算不合格。”
南歌很是識趣的點頭:“多謝王爺高抬貴手體恤下情。”
三刻鍾過去後,南歌已經試不出有木刺紮進皮肉,隻能感覺到自己的鎖骨快要被壓斷,沾水的圓木益發變沉,他被額上滴下的汗水迷了眼:“王爺,欲擒故縱的遊戲好不好玩?你看我玩遊戲的配合度高不高?”
沈廷煜似乎很欣賞他的痛苦:“你的性子我很喜歡,愈是重要的事愈要開著玩笑說。”
南歌蹙眉脖上青筋暴出:“快樂也是一天不快樂也是一天,不管怎麼著都是過一天。”
沈廷煜把水閘打得更開:“再灑灑水這圓木便能喝飽,喝飽之後大概是負重四十斤。”
四十斤,光是聽重量南歌便已眼暈,但他還能笑得出:“四十斤能頂三分之一個我。”
沈廷煜笑得比他還要開懷:“你素日裏的飯都吃去了哪裏,才跟圓木一般沉~~~”
慘白的日光照在南歌的額頭上,晴空,烈日,汗水,負重,南歌的頭頂冒出蒸騰的熱氣,他咬緊牙關努力扛起四十斤,喘著粗氣問他:“那我表現好王爺是不是可以考慮縮短時間?”
嚓的一聲水閘關閉,澆上圓木的水流終於是停止了,沙漏裏的時間才將將過去一個時辰。
一根小樹枝彈上南歌被圓木壓得泛紅的脖頸,南歌忙著躲避腳底失衡,噗的一聲人跌倒在地,塘子裏早已積了半米高的水,水沒小腿濕噠噠的忒束縛,圓木落地時的慣性力度幾乎把他砸死,他張大嘴巴做個呼救狀,不過沈廷煜壓根不去搭理他的狼狽不堪,他做了個徒勞的努力後快速閉上嘴巴,上牙齒咬住下嘴唇再次憋得脖頸泛紅。
沈廷煜再開口嗓音裏充滿了鄙夷:“南公子你就這點能耐?你反抗我時不是很有本事?”
南歌的小腿被圓木死死壓住,他隻能伏在水中疼痛的倒抽冷氣,回頭看他時眼神渙散。
強身健體的訓練最終宣告失敗,南歌疼得背過氣去,沈廷煜無奈起身替他卸去圓木重壓的負重,有個怨憤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敢問王爺在做甚麼?”
沈廷煜轉身直麵,身後怨憤那人果然是雅帝,雅帝含淚撲進他懷裏瘋狂撕扯他的衣服,絲質長衫自然不敵潑婦狠勁,很快蹦線的蹦線破裂的破裂,沈廷煜也不避閃,任憑她撒潑怒罵踢打撕咬,頃刻間下巴上多了幾道細指甲抓出來的血痕橫生。
“沈廷煜你還有沒有人性!你非要害死小歌才罷手是嗎!好!那你殺了我!我也不活了!”
沈廷煜攥住她的雙手堅決的道:“我害死他?你的溺愛膩愛才會害死他!”
雅帝眯起眼睛大聲喘氣,眼淚硬生生凝在眼眶裏:“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鋼筋鐵骨傲氣不悔?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誌向遠大不墜平生?小歌隻是個孩子,他需要的是安逸的生活。”
沈廷煜皺眉:“安逸的生活隻會害死他!害他毫無自知之明!害他毫無擔當忍耐!”
雅帝退後:“你少對我講大道理!小歌是我弟弟不是你弟弟!你怎麼對我都不為過,但你害小歌我就不能忍,沈廷煜你等著,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後悔不已!”
沈廷煜橫掃她神魔勿進:“陛下的意思是要增加誘香的藥量?還是減少配給我的分量?若有天本王不再攝政,請問陛下是否有能力應付早朝?是否有更合適人選應付玄滄全盤?”
倏然間世界清淨,雅帝翕動雙唇清楚表達:“我隻是個女人不懂政事,你別對我說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