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疲倦地跪坐到了墳塚之上，將腦袋輕輕地靠在了無字碑前，頓時額前滲入一片清涼。
    英雄又如何？
    狗熊又怎樣？
    有多少芥芥無名的男子漢，埋葬在不知名的角落，無名無姓，無聲無息。
    就連自己的師傅，曾經戰無不勝的一方名將，到頭來，也隻是落得一個無字碑的下場。
    家是什麼？
    國又是為何？
    方衍隻覺得累。
    他想起兒時的自己總會在累得不行的時候，將腦袋磕在段九歌的肩膀上，這時候的段子吟會很不識相地壓到自己的身上，還不止。
    她還招呼著琉塵壓上來。
    方衍心說，老子可不是來給你們當肉餅的。
    雖然是這麼想的，但是迫於段子吟的“壓力”，方衍根本動彈不得。
    最後隻能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
    為此，方衍不止一次埋怨過段子吟：“比豬都能吃，你咋不上天呢！”
    當然最慘的還是食物鏈最底層的“段九歌”，哎喲哎呦地叫喚個不停，偏偏背上的孩子們一次比一次玩得起勁。
    玩到最後，段九歌原本想指著三小孩，後來又怕嚇著三個“小祖宗”，硬是把伸出去的手指彎曲到了別的地方，又好氣又好笑道：“老子這把老骨頭，遲早散在你們幾個小鬼手中。”
    迎接他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熊抱。
    段九歌急得揮手，“別別別，衍兒，可以了，師傅抱不住了。”
    段九歌一邊抱穩跳脫而來的兩個女孩，一邊示意方衍別再撲過來了，他撐不住了。
    然而！
    “哎喲喂，我的老腰。”威名赫赫的段大將軍，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發出了極致的痛苦哀嚎。
    段九歌在燕慶的受歡迎程度，方衍是有目共睹的。
    上至朝堂諸侯，下至商人農民。
    沒有人不愛戴，不喜歡，不認可段將軍的。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段府看起來是盛寵至極，至少表麵上，開起來是這樣。
    然而，古今中外，都逃不了一條的定律。
    功高震主，
    寢食難安。
    歲月從不敗美人，敗得隻是風華；英雄到頭來，也會懼怕走投無路。
    少年成帝和段九歌意氣相投，兩人相輔相成，才令燕慶在一眾國間脫穎而出，成為三大權國之首。
    然而，隨著成帝的年歲逐長，變得越來越獨斷專行的同時，也更加地荒yin無度。
    他沉溺於自己過去的成就和榮耀，也在消磨著眾人對他的期待和希冀。
    所以夫子才會有感而發，“一個英明的君主，看得不是他年輕時做了多少英明的決定，而是數數他在逐漸衰老的時候，做了多少的荒唐事。”
    方衍深以為然。
    他的夫子因此而獲極刑，家族上下盡被流放。
    專製之下，王權即是一切。
    他的師傅也因此被迫出征，成為了侵略者。
    當燕慶上下都在為這場毫無正義可言的戰爭搖旗呐喊時，方衍已經隱隱得感到了不安。
    戰敗的消息傳來，段九歌戰死沙場。
    所有人都在唾棄著他的沒用；所有人都在辱罵段家的人；所有人都冷冷得鄙視著段家軍。
    這位曾經被傳做“神話”一樣的男人，在生前的唯一敗仗中，成為了人們不屑的唾沫星子。
    他們好像忘了。
    他的師傅，戰死沙場；他們好像忘了，他的師傅隻打了一場敗仗；他們好像忘了，他的師傅將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了這個國家。
    原來，隻要一個不該，就可以否定你所有的努力。
    你怒吼的不公平，在他們眼中，隻是跳梁小醜的冰山一角。
    可笑！
    可悲！
    可歎！
    可哀！
    方衍瘋了一般挖開墳塚，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至鮮血淋漓，疼痛難捱。
    “住手，方衍，他已經死了。”
    “我不信。”方衍仿佛沒有聽到墨茗軒的言語，再一次地瘋狂地挖起來。
    這一次，墨茗軒直接上來就拽住了方衍的手：“你還要怎樣？”
    “他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