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嗆得方衍難受，大腦在逐漸失去意識。
    他整個人在水中沉浮，要不是有鐵鏈子拴著，他真的覺得自己會像一葉孤舟，隨風飄蕩；亦或者像沉入水中的石頭，悄無聲息。
    就是現在這樣才慘。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混著水光交融，半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著吮吸著自己鮮血的水蛭，苦笑了一下。
    命懸一線時刻，八風不動的竟然是他死死纏在他身上的“這家夥”。
    水位的上升絲毫沒有影響該生物的“吸血”興致。
    罷了，罷了。
    既然都是死，何不做個撐死鬼。
    這樣想著的時候，一口水倒灌進方衍的耳鼻，使得他忍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他一咳嗽，水又再次進入了他的口中。
    如此反複之下，饒是定力持久的人也無法再次忍受。
    水漫過了自己雙眼的時候，方衍倒是鬆了一口氣。
    終於可以解脫了。
    他平靜地感受到自己逐漸模糊的視野，平靜地等待死亡。
    就如他在夢中一般。
    就這樣死了嗎？
    突如其來的，方衍想要懺悔。
    如果這點心事被南宮宸看破，估計會笑掉大牙，某人隻會冷冷地諷刺一句：“矯情。”
    方衍是真心想要懺悔的。
    也許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他想抓住攜手遠去的夫婦，告訴他們：“師傅，師娘，我錯了”；他想要挺身而出擋在莫邪的麵前，義正言辭地替她拒絕；他想要把馬上的段子吟拉下馬，告訴她：“下來，我替你去征戰沙場”。。。。。。
    遙想無數個過去，一點又一點的遺憾在指尖聚攏，散發著奪目的微光。
    那些無法釋懷的一切，終是像一座大山似的壓了過來。
    不曾決斷的時刻，終是像斷了弦的風箏。
    徒留下無數的凝望與悔恨。
    悔不當初。
    那人蜷縮在清冷院落的一角，回過頭警惕地看著他：“你要幹什麼？”
    方衍看著那個少年緩緩接近角落的男孩，邊雙手高高舉起表示自己毫無惡意，邊似笑非笑地走近男孩，幸災樂禍的心情都寫在了自己的臉上。
    “別過去！”方衍出聲大喊，已經徒步追了過去，他攔在少年身前，阻值他前進，“別過去。”
    他語氣凝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不能過去？”少年眸色清明，一臉地疑惑。
    “因為，”方衍沉痛地閉上眼：“因為他會殺了待你親如父子的師傅和師娘，他會射殺那些親如兄長的將士，他會毀了子吟的未來。”
    少年仿佛聽不懂他的話，臉上更是惑上加惑。
    “方衍——”方衍想要伸手觸摸少年，卻在指尖觸及到少年的時候，所有的畫麵轟然倒塌。
    他驀然回頭，那人一身黑袍負手而立，喚著他的名字。
    “方衍。”他靜靜地轉過頭來，回望著他：“你後悔嗎？”
    心若渙散，郎心如鐵。
    那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牽掛思念；那多少個度日如年的刻骨恨意；那多少個無法排解的萬千煩惱。
    都輕飄飄地化作了他的一句話。
    一字千金。
    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呢？
    後悔當年不該冷宮相逢相知；後悔上元燈節不該再次重逢。
    後悔不該攜手共闖柳宅府邸；後悔不該來此麵見閣主白祀。
    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念想，像一根又一根的細絲，纏得方衍心緒不寧。
    都說人之將死，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浮雲？
    可為什麼！
    心這麼疼？
    為什麼這一切的一切還是不肯放過他。
    意識在消散。
    腦子裏終於再也想不起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