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歎了口氣，“我也不想仕林寄人籬下，可子言說要親自教導，以子言的學識，說不定過幾年仕林就能下場考童生試，這麼好的機會，仕林不能錯過。而且仕林去了也不是不回來，每月會有三天休沐，我會去接仕林。”
    一聽到童生試，一家人的目光都亮了起來。
    “那束脩怎麼說？”祖母最關心的是實在東西。
    外祖父搖搖頭，“子言肯定不會收，隻是至少有兩三年仕林會在子言家寄宿，這不給好像又說不過去，還有仕林的筆墨消耗，衣裳也要再做幾身……”
    賬一算下來，還是要不少花費，祖父咬了咬牙，道：“今年的收成不錯，本來打算再買一頭牛，現在先拿出來給仕林用上，雖然不用束脩但師禮一樣不能少。”
    他爹吃了一驚，“爹，老黃牛這兩年已經幹不動多少活隨時都有可能去了，不買新的耕牛，田裏的活可怎麼辦？”
    眾人一陣沉默，二叔道：“沒事，大哥，田裏不是還有我們？我看老黃牛精神的很，還有兩年好活，暫時不用擔心。”
    他爹搖頭，“耕牛不能少，不然爹和我們就要辛苦很多，累倒了怎麼辦？這樣吧，我這幾天去縣裏打打短工，加上我和婷玉之前攢下的應該就夠了。”
    大房要出私房，眾人也沒有阻止的理由，隻有他娘欲言又止，她心疼丈夫，可兒子的前程也很重要。
    入夜，爹娘二人在炕上清點著私房。
    李婷玉皺著眉，“我以前繡活賺的私房和你在人家幫工攢下的加起來一共六兩多，過幾年大丫就要說人家了，還要留一點給她添嫁妝，你今年的冬衣還沒做，還有家裏家外萬一有個什麼事用到錢咱們也得留一點備著，這樣算下來能拿出來的最多隻有三兩。”她當年帶進來的嫁妝早已充入公中，由婆婆把持，剩下的都是些大件家夥事，沒什麼現銀，爹娘那邊年紀大了，為了仕林進學勞心勞力，不能再向他們伸手，難啊。
    王大宏道：“大丫的嫁妝得留著，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因為仕林進學就耽擱大丫她們。冬衣我穿前兩年的就行，你再給我塞點棉花補補，明兒我去趙筍那小子那兒看看有什麼適合的活能提前領工錢。”
    李婷玉忙道：“可別再去找那黑心肝的，聽說趙筍給人介紹活從來都截留工錢，活又重，連同村人都坑，上次受的累你都忘了不成？”
    王大宏擺擺手，“聽說趙家的族長已經整治過他，而且他名聲在外，現下正愁募集不到人手，已經收斂很多，再說我們王家三兄弟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大不了再被他短一點工錢，仕林進學要緊。”他們王家三兄弟心齊是出了名的，任誰也不敢隨意欺辱。
    咚咚咚，外麵響起敲門聲。
    王仕林透過門縫看著他爹剛送走了二叔，三叔就上門了。
    “老三，你和老二這是做什麼，都是你們私下攢的私房，怎麼好都拿來給我。”聽得出他爹很是羞慚，自己沒本事，兒子進學還要兄弟摳錢貼補。
    “大哥，我沒二哥有本事，這一兩銀子是我能拿的，放心，我媳婦不知道。大哥你要是不好意思要，就全當是替我收著私房錢，等以後我再向你拿。”
    王大財雖然笨嘴拙舌，但也按二哥給的法子將錢硬塞到大哥手裏，這才像完成任務一般鬆了一口氣。
    他爹王大宏看著桌上的銀子，著實歎了一口氣，兩個弟弟對他這個大哥的敬重他自然明白，可現在大家都是有家有口了，要是被兩個弟妹知道肯定又有一場不痛快，到時傷了家裏的和氣怎麼好。
    “夫君，這是二弟三弟的心意，咱們就先用著吧，等手頭緩過來就馬上還給他們。”李婷玉勸了丈夫兩句，他這才點頭。畢竟窘境擺在麵前，一時間隻有接受弟弟們的好意。
    這天晚上，不隻二叔三叔過來丟下了錢，祖父和祖母也偷偷摸摸塞了私房，大姐更是拿她辛苦賺來的那點繡活錢全部如數上交了，讓爹娘兩人一夜不得安眠，心中感歎不已。
    緊靠著爹娘房間的王仕林，目睹了一家人互相推辭謙讓的全過程，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趕早不趕晚，沒幾天外祖父就帶著他前往趙辰誌趙爺爺那兒報道了，拎了不少土產去，趙爺爺一點沒有嫌棄，笑眯眯的接過。
    “李大哥，孩子在我這你放心，要是想他了隨時過來看他。”趙辰誌看得出李家書的不舍和擔心，隻好稍加勸慰，他詫異的是，這孩子反而一派鎮靜的模樣，眼中雖有不舍，但看不出尋常孩童該有的無措和驚慌，當真是不凡。
    外祖父走了，王仕林跟著趙爺爺來到趙家平日授課的廳房，房內有幾張矮幾，木板上都是竹席，他暗道不好，果然，兩個跟他一樣紮著包包頭的孩童端端正正的“跪坐”著，看上去都跟他差不多大。
    趙爺爺對兩個孩子招了招手，“明堂、明悅，過來，見見你們的新同窗。”
    兩個孩子聽話的走了過來，其中一個稍小的好奇的看著他。
    “仕林，這是我的大孫子趙明堂和二孫子趙明悅，都是從我二子的孩子，明堂比你大一歲，明悅比你小一歲，你們以後可要好好相處。”
    王仕林在趙爺爺的指導下和這兩個白胖的小孩行了禮，兩小孩回禮。
    讀書人禮儀是第一課，光彎腰角度都要像尺子丈量過一般，做的標準後還要講究瀟灑隨意氣度，真不是什麼古裝劇就能演出來的效果，古人管這叫美姿儀，觀人第一步。
    趙家不愧是大戶人家，禮教極好，趙明堂一派穩重，一點看不出隻是個幾歲孩童，哪怕是最小的趙明悅姿勢沒到一絲不苟也極為端正，王仕林見了有些高興，這可不是村裏那些無知小屁孩能比的。
    “明堂、明悅，這是祖父恩人的外孫王仕林，今後會跟你們一起進學，你們要照顧好他。”
    “是，祖父。”兩小孩看上去十分敬畏自家祖父，很是聽話的乖乖點了頭。
    趙爺爺滿意的順了順胡須，“仕林，你今後就坐在明悅旁邊。”
    略小些的孩子旁邊已經準備好了一張矮幾，上麵有書冊筆墨，王仕林道了聲是，然後毫不猶豫的跪坐下來，老天，連張墊子都不給。
    待三個孩子坐定，趙爺爺也入座打開了麵前的書冊，“今日我們講《十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