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爺爺不愧是本縣教諭，水平不知道高了多少，以外祖父隻能教他認字的程度和趙爺爺完全不在一個檔次，這是正兒八經曆經過科舉的老前輩。王仕林聽的津津有味連早已跪麻的腿都忽視了，可惜趙爺爺事務繁忙，身體跟不上。一日隻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給他們上課，之後就讓三個孩子自己抄書背書。
    “今日課業，抄寫所學《十洲記》，背誦全文，酉時前我會來查驗。”
    趙爺爺去縣學巡視，留下三個小孩，他吩咐了下人，王仕林食宿與趙明堂、趙明悅一樣，甚至連寢室都是三個孩子睡在同一間房。
    大兒子帶著妻女在都城為官，二兒子帶著二兒媳婦常年在外經商，兩個孫子丟給了他教養，三兒子和小女兒都還未成婚，所以在他身邊的隻有這兩個寶貝孫子。孫子的學問他很看重，從來親力親為，教兩個是教，教三個也是教，所以在恩人求上門的時候他沒有拒絕，測試過一番後便收了下來，也未嚐沒有給兩個孫子找個伴的想法。
    看著自家祖父前腳出了門，後腳趙明悅就爬上了他的坐席，對著冷不防湊上了的小臉他嚇了一跳。
    “你就是冬青說的泥腿子？怎麼腿上沒有泥巴，冬青說鄉下人都是泥腿子，你們那裏的人腿上真的都是泥嗎？”
    他還沒反應過來，趙明堂一把將自家蠢弟弟拉了回來，雖然隻有六歲，但看起來十分嚴肅老成，“明悅，胡說什麼，快向王仕林道歉，不是早告訴你冬青不是好人，他的話不要信。”
    趙明悅一個踉蹌，一屁股墩跌倒在地，滿是不解的看向自家哥哥，“可娘說冬青是來照顧我們的，為什麼他不是好人？”
    趙明堂略帶歉意的看向他，“舍弟不懂事，請原諒。”
    王仕林看著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小孩，怎麼可能跟他們計較，他趕緊繃直了腿用力捶打著，天知道為了留下好印象他可是一動都不敢動，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倒是這兩小孩，大概是跪習慣了吧一點不適都沒有。
    “無妨，雖然泥腿子一詞是對農人的侮辱，但其形容的也沒錯，農事需親近後土，《甫田》、《大田》、《載芟》、《良耜》等都講述了農事，如果你感興趣可以研習一番。”話必須說的高大上，不管這小娃有意還是無心氣度都要擺出來。
    趙明悅眼底透出了光芒，道：“那你也做農事嗎？我好想知道腿上都是泥巴是什麼感覺，肯定很好玩。”他對泥土有怨念，因為他娘從來不準他玩，所以他很羨慕能玩泥巴的孩子。
    王仕林心下暗笑，感情這還是個屬泥鰍的，他盤起雙腿對兩小孩道：“我還小，爹娘寄予厚望，進學為先，所以沒接觸農事，不過。”他看了看趙明悅好奇的神情，不禁笑開了，“不過我雖不下地，但下河、爬樹、鑽洞也經常弄的一身泥巴。”
    趙明悅眼神越來越亮，“真好！”下河、爬樹、鑽洞？天啊，他做夢都想這麼玩。
    王仕林當即抓準七寸，“如果你喜歡，有機會可來我家做客，我帶你去玩。”
    “我去，我去，我要去——”
    趙明悅跳了起來，趙明堂怎麼拉也拉不住。
    許下一個泥巴諾言後，王仕林順利獲得了趙明悅的友情，順帶捎上了趙明堂，對這唯二的兩個小同窗必須打好關係，以後處的可不止一兩日。還好這兩孩子除了一點大戶人家的驕矜外沒大毛病，大一點的趙明堂本著正常的同窗友愛對他，而小一點的趙明悅則是在他不遺餘力的夜間小讀物攻勢下變成了他的小尾巴。
    在趙家的日子不如在家自在，吃飯作息都有規矩，算起來比前世高中三年住宿還嚴格。
    “仕林哥，你再講一個吧！”就寢時間早就過了，黑暗中趙明悅仍舊扒著王仕林的衣袖讓他再說一個睡前小故事。王仕林其實很想講個鬼故事給這小破孩聽，都快亥時了這小孩怎麼還這麼精神，連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這種催眠式的故事都不能阻擋小孩的熱情，想來是平日娛樂太單調，玩具太枯燥，至少小孩的九連環玩具他就玩不來。
    “明悅，睡吧，你不睡你哥也要睡呀。”王仕林轉過頭就著窗外的月光看了一眼趙明堂。
    可誰知趙明堂也還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呢，“沒關係仕林，你可以再講一個，我還不困。”
    王仕林絕倒，你們不困我真的困了，白日裏跪那麼長時間很累的。
    正經文人都是跪坐，他很不習慣，有時跪了好半天就能爬不起來，不過因為油水比家裏足，為了一日一餐肉跪坐他忍了，就當是練瑜伽健身，跪跪更健康。
    日日有肉的日子沒過多久他的臉就養圓了一圈，這張臉本就比前世長的好，他爹是村裏有數的俊後生，娘是外祖父外祖母的獨生女，雖然家道中落也一直嬌養，所以他這張臉的綜合資本才比別人強許多，要不是穿著粗布衣服，常年沒有油水，他肯定能養成地主家的胖少爺。
    不過現在就已經有些像了……
    “仕林，你還要冬青爬多少圈？我看他快支持不住了，再說讓明悅養起這麼個毛病也不好。”趙明堂瞥了一眼正抱臂旁觀的他，言語中帶著未盡之意。
    王仕林點點頭，“冬青乃你家賣身奴仆，該怎麼處置當然由你二人決定。”他自認心胸真心不寬廣，一個小小仆役忍到現在已經算養氣功夫進步的結果了。
    此言一出以趙明堂的涵養都有些忍不住想朝王仕林破口大罵，連家裏的老媽子都看得出自己的二弟快變成了王仕林的弟弟，王仕林說什麼做什麼，王仕林不讓停明悅怎麼也不會停。
    於是趙明堂黑著臉朝正騎在冬青背上蹦躂的趙明悅道：“好了明悅，你再折騰下去娘知道了要不高興的。”
    趙明悅玩的正開心，聞言下意識的動作一頓，可緊接著就轉頭望向了自己，趙明堂怒其不爭，也轉頭望了過去，直到自己朝趙明悅點頭示意，趙明悅這才歡歡喜喜的從冬青背上下來，他剛一下來冬青就癱倒在地。
    “仕林哥，太好玩了，你在家都是這麼玩的嗎？我現在才知道鄉下有這麼好玩的遊戲。”趙明悅美滋滋的道，他覺得新認的大哥就是好，課業厲害，帶他玩，帶他吃，帶他找新鮮玩意，可比這個親大哥好多了。
    趙明堂不能逗的太厲害，萬一小孩真炸了也不好，於是王仕林看著已經懲治的差不多了的冬青朝著趙明悅歎了口氣，“明悅，其實我忘了跟你說，‘騎馬’這事其實是在父親和祖父的背上，冬青是你家仆役，你騎在他背上可能會有失我們讀書人的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