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六.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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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昱手中攥著景蕤給的儲物袋,帶著楊長壽去向伏牛鎮了。景蕤終究沒有告訴他“一去便知”的究竟是什麼,他懷著種種猜想與疑惑,一臉茫然地走了。
“師父,你讓他去做什麼事?”
玄嬰雖然高興這兩個人走了,但也有些好奇師父究竟有什麼事需要那兩人去做的,而他又不知道。
“我讓他去救人。”景蕤道。
“救人?誰?師父還有認識的人?”玄嬰連珠炮地問道。
景蕤沉默了下道:“烏天極。”
“烏天極?烏家的人。”玄嬰頓了頓,忽地回過神來,烏天極可不是他那娶了新妻驅了兒子有緣無分的渣爹?
玄嬰頓時意興闌珊,道:“師父怎地想到去救他?”話中不免帶出幾分厭惡之色。
“他還有用。”景蕤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雩歌身上有古怪。”
“什麼古怪?”玄嬰問道,繼而自問自答道,“是有些古怪啊,那女人居然能在師父的手下逃生……”
“她身上的氣息有點古怪。”景蕤道,雩歌逃遁的那瞬間身上逸散出一股古怪的氣息,轉瞬即逝,若非他時時關注著,隻怕便要忽略了。
玄嬰擰眉,他並未注意到這一點,當時見了那女人逃遁,若非師父沒有發話,不然,他倒是想去追一追的。
“師父是說那女人有問題?”玄嬰沉吟道,“天機門古古怪怪的,那女人又是天機門天女,據說天機門素來隻出天機子,這還是第一個是女身,呼之天女,破了天機門萬年傳統。雖然我覺得與性別無礙,但是,這與天機門來說,端得是變故。據傳天機門那時內部震蕩不安,差點弄得整個門派四分五散了,饒是如此波折,此女終是修為大進,得償所願,著實不簡單。還是師父慧眼明見,這天機門確實不能不防,天機門的女人更不能不防。”
小小的少年繃著臉,一副認真嚴肅的模樣,看著他的目光卻閃閃發亮,儼然墜落一片星河。
他心中該是得意的。景蕤想,心情在不知不覺間鬆快起來,作沉吟狀道:“既然此女與烏家糾纏極深,想來烏家有她覬覦的地方,此次咱們救了烏天極,端看她應付去。”
“極是極是。”玄嬰應道,一點也沒有在意烏天極為他生身之父。
景蕤見他這般心無旁騖模樣,是真個不將烏天極放心上了,便也不作多言。
血脈親緣也隻有在在意它的人那裏才有置喙的餘地,既然彼此都不掛懷,淡薄如斯,自然也無掛礙。
如斯緣淺。
卻說烏昱帶著楊長壽,也不驚動他人,連懸劍山莊也不回,直接往伏牛鎮去了。
這一路過來,既蕭條又喧鬧,蕭條者乃一路行來未見一閑人,偶有武者與修士匆匆行經而過,家家戶戶緊閉扉門,也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住人。說喧鬧則是懸劍山神劍出土的消息沸沸揚揚,行到哪都充斥著耳朵。烏昱神情冷凝,他體弱多病,素日足不出戶,但坐在莊中隻聽聞一些也知道懸劍山莊轄下人煙阜盛為四姓為首。自從文登公主出降帶來七郡歸屬,更是盛極一時,如何想到,他這一出戶,竟是如此景象?
當初文登公主下降時,皇帝隆恩浩蕩,給文登公主加封的湯沐邑有汶水,有泉,嘉臨,仙來,文登,天恩,澤延相鄰七郡,皆入懸劍山莊轄下。文登公主薨後,湯沐邑皇帝倒是想收回,奈何心有餘而力不逮。烏家霸道,懸劍山莊不怕事,天高皇帝遠,自是不懼那人間天子一怒。
楊長壽雖然素來沉默寡言,但他跟著烏昱久了,也揣摩到幾分他的心思,便將昔日繁華景象說了幾分。畢竟懸劍山莊乃天下武者心中聖地,連帶著對烏家轄下之地亦心向神往,便是有修士出來曆練,忌憚烏家名聲,亦不敢在此造事生非,如此一來,無亂相生,便居安行易,自是繁衍生息,興旺發達起來。
楊長壽原是想引得烏昱開懷,自己這一說倒先感觸起來,又想到如今懸劍山莊這一脈死的死,傷的傷,山莊也被修士毀得七七八八,心中又憤懣起來,仇恨披身,卻無弑敵之力。
“少主……”他屈膝緩緩跪在了烏昱麵前,低下了頭,一身硬骨在皮肉下哀鳴。
既為自己的無能,又為主不平,更為這天下間修士橫行無忌。
烏昱目光暗沉而又涼薄,定定的放目遠眺,似蘊雷霆,重逾千鈞,又似風飄絮,輕若無物,明明滅滅,半晌,忽地一收,不見波瀾。
“走吧。”他淡然道,身為弱者,連哀鳴都是多餘。
楊長壽噤聲,兩人就這麼一路風雨兼程趕到了伏牛鎮。
伏牛鎮乃伏牛山下一小鎮,乃為晏國邊遠小鎮,屬澤延郡,乃文登長公主當年帶來的七郡之一。澤延郡原名極西郡,臨極西之海,地勢多險峻,氣候多變端,地闊人稀,乃窮山惡水之地,民風多剽悍。曆屆郡守多為流寇所傷,常不得善終,朝廷剿匪亦屬徒勞無功,徒增耗損,端得勞民傷財。且,此地又與懸劍山莊與蒲州賀山相鄰,賀山為賀家所有,賀家乃蒲家從屬,隔著極西郡與懸劍山莊遙遙相對。故此,極西郡雖屬晏國轄之卻難以治之。文登公主出嫁,帝撥極西郡屬之,並更名為澤延郡,喻為澤披四海,恩寵有加之意。
極西郡有許多輝煌離奇的傳奇故事,關於那些已經遠去奇聞軼事,諸如伏牛山原是神仙駕下一隻青牛所化,那海乃神仙葫蘆中的甘露所傾。
據郡縣誌記載某朝某代某年間,極西郡為瘴氣所侵,大疫,十室九空,一仙人倒騎青牛而來,腰懸葫蘆,見山間瘴氣彌漫,山外癘氣橫行,村民命懸一線,惻隱心起,遂解葫蘆灑甘霖,一消瘴氣,二除癘氣,三清疫疾。
有說仙人救完人涉海而去,亦有人說仙人解葫蘆置於山下化成湖,又以青牛鎮山厄,一襲緇衣蕭蕭而去。
世人多信後者,那山便為伏牛山,那湖便稱仙人湖。
伏牛鎮在伏牛山下,與留仙鎮相鄰,據傳當年兩鎮為了仙人湖的歸屬大打出手,伏牛鎮飲恨敗北,仙人湖為留仙鎮所奪。那時候伏牛鎮還不叫伏牛鎮,隻是零零散散依山而居的村落,留仙鎮也不叫留仙鎮,伏牛鎮為留仙鎮轄治下,因為出了伏年山和仙人湖,依山傍湖的村落便以伏牛山和仙人湖的歸屬大打出手,勝負未分,聽聞留仙鎮有奪取伏牛山和仙人湖之意,便又憤而團結從留仙鎮割裂出來,此乃伏牛鎮來曆,亦是兩鎮恩怨來源。
這也不知是哪年哪代的事了,誰也說不全乎,隻是這恩怨也祖祖輩輩留傳下來了。即使互為犄角,唇齒相依,兩鎮卻也紛爭不休,都存了弄不死你也要惡心死你的念頭。
卻說那伏牛山下的仙人湖,湖邊怪石嶙峋,這些年下來,通往仙人湖的路欲發難行。這湖原本是伏牛山下,卻不為伏牛鎮所有,也是因為靠山這麵路阻難行,反而留仙鎮有一段路靠湖,水草豐茂,鬆軟平坦。
這一日,陡然一道白光衝天而下入了湖中,青天白日,這道光如流星,如疾電,突如其來,從天倒灌入湖,不過一息功夫,來得急,去得快。饒是如此,伏牛鎮和仙岩鎮的人都看到了,恍恍惚惚中心旌搖曳,一時隻覺得上仙顯靈了。他們都是喝著仙人湖的水,聽著仙人湖的傳說長大的,信仰深刻在骨子裏如同仙人湖水化作血液流淌在祖祖輩輩的血脈中,伏牛山年年青,仙人湖水綿且延。
伏牛山與仙人湖的爭端不斷,這一次的神跡兩鎮更是明爭暗鬥。仙人湖屬於留仙鎮,仙人湖裏的奇跡留仙鎮當仁不讓,伏牛鎮想分一杯羹,休想!伏牛鎮的也不怵,大半個仙人湖就在伏牛鎮的地盤上,想要從仙人湖得到什麼,先從他們伏牛鎮人的屍骨上踩過。
眼看兩鎮要爆發百年來最大的械鬥事件,卻忽然興起一陣傳言,言道仙人仁善,降下祥瑞,而祥瑞是不能見血的。拘著這一傳言,兩鎮的人倒慢慢冷靜下來,他們兩鎮的人雖然因為曆史遺留問題世代為仇,但也是因為地理位置的問題,兩鎮互為犄角,算是唇齒相依了,諸多仇恨在生存問題麵前總是要讓步的。何況這些陳年老黃曆的舊恨?
如此,兩鎮的幾番嘴皮撕扯之下,終於決定共同打撈,祥瑞之物誰也不能獨占。
兩鎮之人決定合力打撈仙人湖,打撈前,在湖邊祭天,三牲五畜,請了鎮裏最負盛名的儒生寫祭文,鑼鼓喧天祭告天地後,打著赤膊的鎮民們劃船沿湖打撈。這一撈日以繼夜,連續撈了四天三夜,從湖中打撈出兩個人。
一個白衣如雪,一個黑衣料峭,原是衣白衣者先被打撈上來,打撈的鎮民萬萬沒想到撈上來的居然是人,驚愕之下,便又見白衣人離水後又有人緩緩跟著冒出湖麵。白衣人眉目飄緲,如妖似仙,一看就非凡俗中人可比。那黑衣人卻不同,一身黑衣破破爛爛,手持斷了半截的鐵劍,腰腹處破了一個大洞,血將黑衣染了一層又一層,結成血痂凝固在衣服上。他們從湖中被打撈出來,衣發卻一點也不濕,仿佛有無形的結界保護著他二人,不至於讓湖水吞沒了他們。
鎮民惶惶,一時不知道是寶物落空的失望更大還是未知的害怕更甚,他們不約而同停下打撈的動作但已經遲了,那一白一黑二人無須他們動作,徑自飛到了他們的船上。
岸上鑼鼓喧天,正歡天喜地的向人們宣告找到寶物了。他們離得湖心遠,船影重重疊疊遮蓋著湖心,影影綽綽中隻看到那邊一陣轟動,仿佛打撈到東西了,見船上有人摘下胳膊上的紅巾高高舉起,便聽得一陣歡呼聲沿路傳來,人群沸騰起來了。
“撈到了!”手裏的鑼鼓仿佛持戈待陣的士兵般,聞言立即動作起來。
鐺鐺鐺——咚咚咚——
鑼鼓聲接天地,一聲連著一聲,很快兩鎮的人都知道了,頓時沸反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