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四.談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6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景蕤做為一株曆經滄海桑田變幻的草,若說這個大陸上還有誰窺探到一絲世界來源,也唯有他了。百歲果是真的從天地遽變前就存在的一株靈草,彼時,天地靈氣充沛,大能輩出,是修士最好的時代。百歲果沿著山坡盛開,紅花碧葉,姿態妍媚,明明是靈植,卻隻供人欣賞。
天變因何引起,已無人知曉,隻記得那天漏開一隙,天外邪魔沿著罅隙入侵。天地渾沌,邪漲道消,不過區區數百年,大能紛紛殞落,道統十不存三,眼看著就要道統覆滅,天機子算出一線天機在無極宗玄嬰身上,他們傾力培養玄嬰,又以人命填充拖延邪魔侵略腳步。
待到玄嬰手持祛魔劍殺十大魔君,四大魔王,以身合劍封印魔尊。至此,邪魔方潰不成軍,道統經此一役已是搖搖欲墜,正是百廢待新的時候,卻忽然發現靈氣銳減,天地遽變。
於修士來說,這才是末法之劫。
此界大能殞落,道統衰敗,應對這種天地遽變惶然無措,不知因何起,不知因何終。
他們不知道,未開靈智的百歲果自然也不會知道,但景蕤神魂寄托於百歲果上,窺得它那漫長的記憶,慢慢清理完那段記憶,對於天變那段他反複搜巡了多次,心中亦常琢磨。越琢磨越覺得事不祥。
“此界有什麼來曆不曾?”有陶問道。
“你既叛出家族,緣何還要喚有陶?”景蕤不答反問。
“我天生反骨,他們越不讓,我偏偏要。”有陶將頭一昂,眉眼一橫,自有一段豔色,傲然道,“況且,誰也不是天生地養的,合該我的,誰也奪不走,就像我的命,我若還要,誰也不能讓我死!”
景蕤淡淡瞟了她一眼,女子血衣沾了塵土,蓬頭散發一身狼藉,眉眼卻是盡顯桀傲鋒芒。
玄嬰輕嗤一聲,他看不慣女子這般乖戾模樣,暗道此女不死,倒是有幾分運道。
“你笑什麼?”有陶問道。
“笑你蠢。”玄嬰道,“你說的仿佛處處占理,不過是得了理不饒人。”
可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有陶既然背逆出家族,合該斷個一幹二淨,卻又不願舍棄姓氏,那必然因果不斷。因果不斷,無論日後如何糾纏,總是因果使然,怨不得旁個。
就這道理,她一個修者未必不明白,隻是爭一口氣斬不斷。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玄嬰自是看輕她幾分,轉眸看向景蕤,道:“師父,此人既然無用,不如放她歸去。”
景蕤頷首,師徒二人看向有陶。
有陶一愣,笑意凝在臉上,目光在眼前師徒身上遊移,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且身受重傷,現在出去太過冒險了。但是,眼前兩人麵色冷凝,並無一絲緩和之意,有陶心思電轉,忽地閉上眼,身後往後一栽,暈過去了。
這倒不是假意昏迷,而是她本來就是強弩之末又經過了空間裂隙,玄嬰撿到她也沒有給她療傷。她能醒來已是僥天之幸,又硬撐著身體與景蕤師徒一番對話,此時,靈氣一轍,可不得昏過去?
玄嬰上前提起她便要扔掉,卻被景蕤製止。
“師父,這女人六親不認,是個記仇不記恩的,留下她做什麼?”
景蕤探去神識掃視了一番有陶體內情況,一邊道:“留著她有用。”
“什麼用?”
景蕤沒有回答他,隻是取出丹藥給有陶喂下,驅動草木將人運進房去,才朝玄嬰伸手。
玄嬰握著他的手,看著被草木卷著沙沙拖走的女人,心頭的不快不翼而飛。
“師父,這女子心性險隘,做事狠辣,不是易與之輩。”
景蕤道:“你隻見她心性險隘,做事狠辣,卻不知她心誌之高堅,雖為女子,行事卻比男子更果決,冷情冷性,卻有奪天之誌,不可小覷。”
玄嬰愣了下,道:“師父真這麼想?”
景蕤笑了笑,道:“修行之路,道長且阻,若無一顆堅韌不拔的心,隻會半道而折,此姝若是不殞落,前途可期。”
玄嬰眼光一閃,怏然道:“師父倒對她看重。”
景蕤沒理會他,抽身回座,玄嬰一步上前為他奉茶。
“你對靈隱大陸的事怎麼看?”景蕤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問道。
玄嬰聞言心裏一動,抬眸看他,眼神湛然,道:“師父想去靈隱大陸?”
“既有人能過來,想必也有人能過去。”景蕤道,“有件事,我不曾與你說過,今日一道說與你聽。”
玄嬰立時眉開眼笑,起身踞坐於他腳旁,仰著頭望他,眼中一片濡慕。
景蕤輕輕撫了撫他的頭,將天變那段記憶說了出來,又道:“我初時以為修士說的天路隔絕,究其根由,蓋不過因為天地遽變引起的末法之劫,再無人飛升之故,現下看來,我當初有點妄自揣測了。許是這天路隔絕之事,才是引起這末法之劫的由來。”因為通往上界之路關閉,下界靈氣無了來源,因而引起一係列遽變也尚未可知。猶如河流,中有阻塞不流,下遊便漸趨絕流。
玄嬰低頭想了一下,抬頭笑道:“便是天路隔絕,可還有一句,天無絕人之路。那女人既然能來,想必他日我們師徒也能上去。”不管靈隱大陸與此界有什麼樣的關係,但據那女人所言,靈隱大陸是可以飛升的,那女人忌憚他師父,但眉眼間的傲氣與輕視都不屑掩飾,那是源於高位麵人麵對低位麵人的天然優勢油然而生的一種情感上的居高臨下之勢。
玄嬰第一次認識到位麵之間的差距,心裏有了異樣的想法。
景蕤聞言亦笑,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不過,看玄嬰意氣風發的樣子,他便欣然應道:“為師亦有此念。”
靈隱大陸,他們是一定要去的。修行之路漫漫,隻要不中道而殂,那便是永遠不會停下求索之步伐。
玄嬰直起身挽著他的手喜滋滋的道:“我這是跟師父心有靈犀呢。”
景蕤道:“此事須從長計議。”
“可是與當年的事有關?”玄嬰正了臉色,肅容問道。
“天魔乃天外之物。”
玄嬰聞言悚然一驚,問道:“師父的意思是他們為了把天魔困殺此處,特地封閉了兩界通道?”
“天魔不死不滅,由人性之貪、癡、嗔、怨、愛、恨、欲而成,人性不除,天魔不滅。”景蕤道。
玄嬰道:“如此不能消滅,隻可驅逐,上界大能無數,如何不施為封印?”
景蕤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便不作答。很多事其實不需要答案,去追問一個為什麼,與事無濟,結局早已種下。若有時間,不若想想如何破局,免得事到臨頭,後人又重蹈覆轍。
玄嬰其實也不需要回答,與他來說,任他天塌地陷,不如師父的一個眼波來得重要。何況,個中緣由,也無非是麵臨選擇時,人的內心欲望所趨而已。
人終歸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哪怕自詡脫超於俗世凡塵的修者,玄嬰握劍的手一緊,劍在鞘中錚然長鳴。
“來人啊,救命!”一聲淒厲的叫聲劃破寧靜的空間驟然響起,玄嬰眉頭一皺,又聽得那聲音急聲叫仙長。
“仙長,仙長救命!”
“嗯?”景蕤神識一掃,便見他先前帶回來的烏昱麵無人色躺在楊長壽的懷裏。
那半跪在地上,緊緊抱著烏昱,顫抖著身子呼喚他的正是烏昱的師弟楊長壽。
楊長壽一向是默默跟在烏昱身後,近乎隱形人,其人蒼白瘦削,神情木訥,常讓人忽視其存在。此時,他陡地暴發出巨大的痛苦與惶恐,如同被斬斷羽翼,拔了爪牙的困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