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點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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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壓天低,烏雲在山上洶湧,雷蛇在烏雲中遊走,天地威壓之下,人力何其渺渺。
    忽然,天仿佛漏了一闕,一道紫色的雷電如同巨蟒疾疾朝玄嬰身上轟來。
    玄嬰身上雷光閃爍,皮開肉綻,一道道鮮血順著被雷擊燒灼的焦黑的身體流下來,黑紅參差交駁,觸目驚心。
    景蕤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嚴肅,心裏想著交給玄嬰的儲物袋裏的法器能不能抗住雷劫。
    玄嬰的雷劫來得太過突然,他們甚至沒有做好渡劫的準備,而雷劫又太過凶險,比他預料的更加險危。景蕤抬頭望天,卻隻見洶湧翻滾的黑色雲山,仿佛渾沌凶獸正張開巨大的口,殛待吞天噬地。
    景蕤瞳孔猛地一縮。
    玄嬰忽地睜眼,伸手一抬,一座巨大的方鼎出現在他麵前,四足立耳,雷紋,黑黝黝的鼎身上刻九龍,或飛或潛或攀或盤,形態不一,風雲相攜,鱗爪振然,仿佛還殘存著上古神獸的神壓。鼎一出現,雷劫似乎也停滯了一下,玄嬰投劍入鼎,雙手捏訣,訇然一聲,雷劈到了鼎上。
    方鼎吞吐下一道雷劫,鼎身震了震,鼎中雷火起,雷火舔舐著劍身紫芒。
    紫芒更盛,與紫色的雷火交相輝映,仿佛也化成一團紫色的火在劍裏燃燒。
    “他這是作什麼?”伏生原以為這鼎是用來抵抗雷劫的法器,但見玄嬰把劍投入鼎中,不由奇怪——
    玄嬰這是要煉劍嗎?
    可現在是煉劍的時候嗎?
    景蕤目光緊緊盯著玄嬰,沒有回答。
    玄嬰手上打著繁複而古老的手訣,雷火隨著他的手訣姿勢而變化,慢慢地,他似乎將雷火收歸己有,用的得心應手了。便見他又相繼朝鼎中投入數物,一顆漆黑的石頭狀物,一塊晶瑩剔透的冰石,一截瑩白如玉的骨頭狀物,一截碧綠的樹枝,一顆猩紅的珠子。
    玄鐵、冰晶、龍骨、扶桑枝、龍血……
    他拿出一物,景蕤心中就叫出一個名字,想著此物來源。這些天材地寶都是他從玄陽道宮裏取出來給玄嬰的,玄鐵取天外隕鐵之精魄而成,冰晶來曆亦不凡,乃是不周山上一口寒泉煉化。至於龍骨與龍血,是玄陽道君斬殺蛟龍後所得,扶桑枝水火不浸,可承天地之重,乃煉器之奇佳材料。
    玄嬰的劍是景蕤親手所鑄,流雲紋,繪有瑞草繁花,劍身刻著金色的三足烏,古樸而華麗,隻是把黃級法器,唯一可稱道的是這是一把可以晉級的法器。這些天材地寶便是景蕤贈予玄嬰升級法劍所用。但他萬萬沒想到,在渡劫之際,玄嬰竟然要升級法劍。
    不——
    隨著玄嬰手中掐著那些繁複而古老的法訣,天地隱隱震蕩,仿佛有玄奧的吟聲遠遠傳來,從歲月洪荒中,從亙古茫茫處而起,混元之力裹挾著雷火,鼎中的爐火猛地竄上三尺高,紫中帶著綠。
    玄嬰這是——
    “點靈。”
    景蕤倒抽一口氣,按捺下澎湃的思潮,喃喃道。玄嬰這是要借雷劫之力來點靈。
    “什麼是點靈?”伏生在旁聽得真切,忙尋問道,心裏卻也焦急,無論點靈是什麼,但在雷劫之下卻棄而渡劫反去點靈,玄嬰這是太不懂事了。
    “在上古時期,據說點靈是煉器的最後一步。”景蕤頓了頓,道,“猶如畫龍點睛。”
    民間有許多傳說,初時傳揚者眾,後來,隨著年代變遷,時人多作前人荒誕之言,便如同那個畫家一般,每曰“點之即飛去”,世人隻作妄誕。即是後來,有文載之,畫家點睛後,雷電破壁,龍果然騰升而去。但是,千百年後,世人看到文載,依然隻當作妄誕之言,畫龍點睛一說,亦隻作是讚揚畫家畫技高深之譽。伏生入俗,卻是修行之人,很多民間傳說,在修行人的眼裏,卻是另一番景象,像是這畫龍點睛,他們想的也是這畫家怕是以畫入道了,方有點睛之筆。
    “器靈?”伏生低聲道,握劍的手卻有些顫抖起來。
    景蕤頷首,神情嚴肅,眉眼凜然有冰雪之意。
    因為玄嬰對煉器有興趣,景蕤便教他煉器術,一並將玄陽道君留下的煉器傳承也傳給他,其中便有點靈術。點靈術顧名思義,法器有靈,點靈便是將靈器之靈性“點醒”,使之具象化,這種具象化又有另一個稱呼,喚作器靈。
    器靈不可求,景蕤所知道的器靈通常是用生物之精魄投入法器煉化成器靈,隻不過生物之精魄與法器的融和並非一蹴而就,常常半途而折,故而有煉化器靈之法,但世間器靈依然稀罕極了。另一種器靈就更罕見了,是法器蘊養多年,得遇機緣,可生器之靈,這種法器約莫可以稱之神器。不說神器不可求,隻說這累年積月,又得逢有大機緣者方可成靈。其中種種機緣巧合之事亦是可遇不可求。
    而玄陽道君的點靈術均不與二者同,點靈術不需生物精魄與法器相融合淬煉,亦不需耗費年歲之漫長蘊養器之靈,而是以人之力點化器之靈而顯現。由此可見玄陽道君傳承中的點靈術有多罕見而珍貴,傳揚出去,隻怕整個修行界都為之震蕩。景蕤原本的世界中,亦無聽說過有此種奪天工之巧頗有造化之道的點靈術。
    玄嬰手裏結著繁複的法訣,紫色的雷芒從他指尖隨著法訣投入鼎中,鼎中嗡然作響,雷火勢大。
    景蕤安靜的看著,玄嬰指尖雷火紫色中夾雜著混元之力,混元為元氣之始,始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為生之道。
    點靈術之所以從未外傳,並非玄陽道君藏私,而是此術所求之苛刻,非有造化之能不可。
    玄嬰領悟的生殺之道,生之道可分化出造化之能,是以,他可點靈。景蕤卻不能,是以,景蕤知點靈而不能習點靈之術,除非,他有一日悟了造化的道。
    玄鐵、冰晶、龍骨、扶桑枝、龍血在玄嬰與天雷的煉化下融成一小團赭色粘稠的液體。而劍在雷火的鍛燒下漸漸變得透明,紫色的雷電與劍一同被煉化,在劍身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紫色花紋,如同水晶上開出的冰霜之花,安靜的躺在鼎底,美麗而嫻雅,完全不見它劈開雷電的凶悍。
    玄嬰沒有去看鼎內的情況,也沒有去關注頭頂的雷劫,但雷劫打下來,皆隨著他的手訣被引入鼎中,成為鼎中的雷火。
    玄嬰逼出一滴指尖血彈入鼎中,血液融入那小團赭色的液體中,赭色的液體仿佛活了起來般,如同靈蛇般在鼎中遊走,慢慢的泅入劍中。劍急劇顫動起來,發出錚錚而鳴,雷火猛地竄起裹住劍身。
    玄嬰急急打著手訣,下頜崩緊,露出鋒利的線條,少年初長成,已具崢嶸風華。
    景蕤看得心裏一緊,玄嬰正到了吃緊的時候,汗水從他額頭滑落,沿著臉頰的線條流下,滑入了脖頸中。頸兩側有粗大的青筋迸出。
    天地一片寂靜,仿佛時間被靜止在這一時刻,烏雲如山,一重一重壓疊下來,天地仿佛隻剩下這重重複重重的烏黑的雲塊。
    這種靜讓人毛骨悚然,心驚膽顫。
    須臾,烏雲從兩側分開,裂開一道黑色的混沌,如同無窮深淵仿佛天漏,一道帶著血色的雷電從天漏中急速降落。天地齊喑,雷電無聲,照得天地一片血色。
    景蕤猛地挺起身,想搶步上前卻又生生止住腳步。
    “起!”玄嬰一聲喝,全身靈氣抽為一空洶湧入鼎。
    清唳的鳥鳴聲破鼎而出,叫聲清越,直上九天,一隻巨大的金色的三足鳥隨著唳叫聲從鼎中飛升,金色的巨大的羽翼展開,驅散了周身烏雲,張嘴長鳴,一團火朝著雷劫噴去。
    “金烏!”景蕤有一瞬間的詫異,忽爾又笑了起來。因為景氏血液的傳承,他對於金烏情有獨衷,雖未曾言出口,但玄嬰心細,從與他的相處中窺出一二來。
    隻,景蕤萬萬沒想到,玄嬰點的靈竟以金烏為型。這真是……
    景蕤扶額低低的笑。
    轟然聲大作,雷劫與金烏吐出的火相遇便轟炸開來,頓時,火光,雷光,炸成一團。
    金色的火,血色的雷。
    一聲劍鳴,一道金光從鼎中飛出,如鳳展翼,清唳一聲穿入雷火之中,頓時,與火光糾纏一團的紫雷崩散,金色的火光大作,衝天而起,裹住那道遊曳的清光,刹那間,天空綻放出萬丈光華,金色的火雲一層一層鋪展開來,鳳凰延頸,火光燒空。
    鳳凰涅槃。
    “唳”又一聲長嘯,金烏扇動羽翼驅身而上投入那燃燒的鳳凰中。
    金光湧動,雲興霞蔚,那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盡數散去,朵朵金蓮在雲間綻放,鳳飛鸞舞,天地間一片清氣,金色的雨絲瀟瀟而下,落在玄嬰身上。
    陽光一照,這金色的雨絲如同天地拉出的經緯。景蕤若有所悟,草木複甦,鑽土而出,迎風見長,鬱鬱蔥蔥。
    玄嬰身上的傷被這金色的經緯輕輕一彈,便悉數複原,少年崢嶸,眉目猶餘雷霆意,風華之盛直逼天人,矯矯龍之姿,濯濯鳳之儀。
    他抬頭,天上一劍懸空,湛湛清華,劍白如霜,劍上金色的三足烏栩栩如生,金色的眼睥睨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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