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借——
    雖然心裏在顫抖，在呐喊，但眾人就跟被截了舌般，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隻把各種目光投向烏冕。
    璣和隨著烏冕的手指一望，便看見了眾人看向烏冕的神情，其中還帶著倉促間未收回的異樣。
    有驚愕、有鄙夷、有警惕、有殺意……各有異處，卻唯有一點是眾心一誌的——
    不借！
    璣和挑了挑眉，心裏有些驚訝，他都挑明了要借劍的原因了，這些螻蟻竟還這般張致作態。由是，心裏不悅，他都親自出來說借劍了，烏冕居然一點麵子也不給。隻是借來一用，若非他們天機門向來與人為善，他早就取了劍走了，還與他們口舌作甚？
    “此劍關乎天下大計，烏莊主當以天下大局為重，將此劍交於我，待他日重辟天人之路，貧道當完璧歸趙。”璣和說完，又轉身朝眾人道，“諸位皆是修行之人，昔年天變之後，吾輩如何艱辛自不必再一一贅言，如今有機會重回昔日輝煌，望諸位切莫因一時貪念自毀前途。”
    “我等自是無話可說，天人之路一開，全天下修者受益，烏家一脈淵源流長，都不是目光短淺之輩，吾等亦不會為一時意氣去做那自絕前程之事。”許久之後，雲家的人開口道，隻覺得心中忽喇喇漏了一大塊，心疼的緊。她自然不願意劍落在天機門手裏，憑什麼人家一說借，他們這些人就把劍雙手奉上，但一想烏冕的心裏怕是更煎熬。雲錦修索性也大義凜然起來，反正劍不能在烏家手裏就是了。
    雲錦修話一落，蒲家和玉家也隻得不情不願的附和了一聲。
    而後，稀稀落落有人應和，倒是頻頻催促地看向烏冕。
    “烏家人自然不是目光短淺之輩。”烏冕在眾人催促聲中開口，“滄海桑田，烏家幾經起落，可曾怕過事？可曾受人裹挾過？不過是劍，烏家有的是，但烏家的劍，從來隻賣不借！爾等之中，不乏有我烏家的姻親故舊，可曾借過我烏家的劍？”烏冕說到姻親故舊，唇角鮮有的翹了翹，露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確實從來隻賣不借。”烏家從上古傳承下來，姻親故舊遍布，真要算起來，在場諸人多多少少都能溯源到一點關係。
    烏家人有個怪癖，一劍侍一主，是以，劍鑄成後，隻過劍主一人手，據說過了他人之手，劍鋒沾染上他人氣息會變得渾濁。
    是以，烏家劍，還真是隻有賣，不曾有借的。
    這是要賣了那劍——
    眾人腦中不約而同轉過這個念頭，心裏不由又蠢蠢欲動起來。
    他們拚著傾家蕩產也要買上一買，這可是連天機門都覬覦的神劍！
    “大兄說的是！”烏晟沉著臉道，“天機門也是我烏家的姻親了，如此大義凜然，正直無私，敢情好，我最近修為漲進，對天地有所感興，正好借貴派的觀星盤與玄古鏡一用，以增參悟，可否？”
    “大膽，觀星盤與玄古鏡乃我門鎮山之寶，爾居然膽敢覬覦？”天機門弟子斥道。量天尺、觀星盤與玄古鏡乃是天機門三大鎮派之寶，烏晟一開口就討要了其中兩件，教天機門弟子如何不惱怒？
    “不是還給你們留了一個量天尺嗎？”烏晟挑了挑唇，看別人不高興他就得意了，嗤笑一聲，道，“這寶劍我們烏家隻此一把，山倒劍出，因為這把劍，我們的試劍峰都塌了，還被諸位潑了一身髒水。爾等之中多的是我烏家姻親故舊，為了這把劍，在我烏家的地脈上，明火執仗喊打喊殺也罷了。居然還聲聲譴責我烏家敗德喪性，強人尚且知恥，蒙麵夜行，便是有喪心病狂之輩，行明火執仗之舉，亦不曾有靦顏稱自己乃替天行道的。吾之劍，能讓爾等喪盡天良，不惜枉顧道義，不顧兩家世交情分，顛倒黑白，更作強人之舉，換天機門區區觀星盤與玄古鏡，怎麼不成？”言到激憤處他舉手敲劍，劍在鞘中錚錚，他話鏗鏗。
    眾人聽罷，色沮沮，臉現羞愧意。璣和上人卻是聞言勃然大怒，任是他自恃身份不與小輩計較，但聞烏晟口口聲聲罵他們尚不如“強人知恥”、“喪盡天良”等語已是惱羞成怒，再聽他如此輕謾天機門的鎮山之寶，璣和上人是真正惱了。。更勿說天機門子弟了，個個氣憤填膺，漲紅了臉咒罵烏晟狂妄。
    不識抬舉的烏家人！
    “小輩如此猖獗，冕小子你不管管嗎？”璣和上人忍了又忍，忍下滿肚子火，質問烏冕道。
    烏冕看了烏晟一眼，烏晟頭一昂，卻看向璣和道：“你既然向我兄長告狀了，怎麼不說說我哪句話錯了？且看這漫山遍野的血跡，都能流成河了。天機門……”
    烏冕輕咳一聲，烏晟頓了頓，繼而快速道：“天機門一向為天下人先，辟天人之路尚任重道遠，估且不提，不如先管管眼前事，孰是孰非？”
    璣和漫延到胸口的一股火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梗得胸口隱隱作痛，兀那烏家小子端得狡猾之極。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無言以對。
    眾人抬眼看他，既怕他真如烏晟所言出手幫烏家，又怕他真如先前所言直接借了劍去，一時心中搖擺，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烏家小子，這是你對長輩的態度嗎？”有長者斥道，卻目光閃爍，色厲內荏。
    初有人應和，但看烏晟摩挲著劍鞘的模樣漸漸的都住了嘴，目光隻在璣和與烏晟身上望。山風呼呼從頭頂繞過，遠處密林嘩啦啦響成一團，試劍峰崩塌聲忽然大作起來，震聾發聵。
    璣和自知一不小心被烏晟套了進去，但轉念一想，心情倒慢慢平和下來，這事主要在劍，他取走了劍，也是於兩方便宜。眾人沒了劍便不會再與烏家糾纏，烏家沒了劍，也不會麵臨被圍攻之困局，豈不不解自解？這樣一想，璣和便按捺下不悅之情，隻待試劍峰崩勢緩解，他再去取了劍。
    可恨那烏家小子委實不知好歹，他取劍大則可救濟天下，小者可免烏家一場橫禍，他們卻如此咄咄逼人，真真是螻蟻之身，目無寸光，日後還得與春秋島那邊言一聲，懸劍山莊怎能委托如此小人之手？
    烏冕見璣和神色幾變，臉色又緩和下來，他心中似有主意定，卻不開口。烏冕心思鬥轉，便向璣和致歉道：“舍弟一向心直口快，吾曾教導他向貴派子弟多多學習如何開口必言仁閉口是義。隻是其年少疏狂，頗是不耐煩口頭功夫，不過，璣和上人且請放寬心懷，吾弟為人尚義任俠，乃至性之人，非猖獗之輩。至少，吾弟做不出覬覦誰家寶貝還踩著人家的脊梁骨非要抽皮扒筋斬盡殺絕這種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事來。”
    “舍弟做不出這樣的事！”烏冕看著璣和的眼神和語氣皆十分真摯，“我想但凡有點良知的人也做不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情。”
    璣和聞言頓時氣了個倒仰，這烏家兄弟委實囂張，似乎料定了他不會殺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在他麵前蹦躂，一個就差指著他的鼻子咒罵，臨了置身事外一副無辜模樣讓他主持公道；另一個倒好，明為道歉實則指桑罵槐。天機門的人自詡可與天地溝通，謂天之子，高高在上慣了，如何能忍受烏家兄弟一口一個喪盡天良，一個畜生不如的罵？
    “彼非人子，彼非人子！”璣和氣得揪下了幾根心愛的胡子。天機門的人自來超然於世，粗俗的話都不曾說過，也不會罵人，翻來覆去就是非人子。
    烏晟袖袍一揚，舉劍朝眾人哈哈大笑：“彼非人子，彼非人子也！”
    烏冕眼裏閃過一抹笑意，對璣和上人一揖，袖袍兜話，朗聲道：“烏冕代懸劍山莊上下謝過璣和上人仗義執言！”他這一揖把烏晟之言作實了，卻把璣和氣得顫抖，白花花的胡子跟著齊顫，嘴唇哆嗦，硬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厚顏無恥！
    厚顏無恥！
    璣和是真被烏家兄弟的厚臉皮給氣到了，從來沒有一個螻蟻敢在他麵前如此耍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