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七.棠棣之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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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璣和第一次心裏對烏家兄弟生了殺意,他冷眼掃了一眼烏家兄弟,曲指掐訣,指作拈花狀,目露慈悲。
    嘩啦啦一聲,圍著試劍峰的密林突然劇烈搖曳起來,其中藤蔓從林中越出,張牙舞爪。在金色的劍光下,仿佛金蛇亂舞。
    景蕤陷入一種玄妙的境界,他的根須遍布群山,仿佛與山脈融為一處,這山似乎他一個意念間便可掌握。山裏的草木,山嵐清風,山溪水澗,鳥飛獸走,蟲鳴蛙叫……皆在他的一吐一吸間,大到山巒小到一片落葉。景蕤指使著山裏的草木根須紮向試劍峰。密密麻麻的須根在山下簌簌移動,往試劍峰鑽去,侵入,爬行,蔓延,如蛛網般網住山岩,深深根植於山土中。
    藤蔓在金色的劍光下飛舞,遠遠看去像是金蛇亂舞。眾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竟未注意到試劍峰的坍塌之勢在緩減。
    靈力在璣和指間若隱若現,他快速掐了幾個手訣,然後五指一張一抓,烏冕便像是被什麼人掐住了脖子似的,胸中一窒,空氣被擠壓出去,眼前發黑,雙眼往上翻白,脖子拉長,頭後仰,腳無力地在地上蹬了兩下,身子竟緩緩升空,瀕死的感覺刹那間洶湧而來。
    “天罰!”璣和上人的聲音充滿了神明的憐憫與無情。
    “大兄!”烏晟笑意未歇便見到了烏冕的異狀,劍鏘然出鞘,一個飛身一把抱住烏冕,一招星垂平野。
    萬千劍光如星子垂落刹那間籠住他們兄弟周身,劍氣縱橫朝璣和上人呼嘯而去。
    “哼。”璣和上人輕哼一聲,周身白光浮現,撲天劍氣便如微雪遇上烈日般頓時消弭無蹤。
    形勢陡轉急下,眾人尚懵然間,烏家子弟卻已反應過來,景晟一出手,他們便舉劍相隨,蓄勢待發。
    “所有人,劍陣!”烏晟嘶聲吼道,“封!”
    烏家子弟應諾一聲,身形或退或進,劍光衝天而起,一層劍光疊著一層劍光如同一層一層白浪,浪重浪,險浪重峰直衝九霄。
    眾人驚呼一聲,急急後退,一瞬間鬼哭狼嚎,隻恨爹娘少生兩條腿。
    璣和輕哼一聲,氣息一窒,臉色倏變,手上掐訣速度變快,快得隻見指影繽紛。
    璣和初時尚未將這劍陣放在眼裏,但任他如何掐指施術,仍然無濟於事,那劍陣一起,他控製烏冕的氣機被生生割斷了。璣和心下一驚,繼而湧上心頭的就是撲天蓋地的惱怒。
    一群不識抬舉的螻蟻!璣和伸手取了背負身後的拂塵,拂塵一掃,根根直立,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光芒朝著被護在劍陣中的烏冕而去。
    劍影幢幢,千千萬萬皓白的劍光錯雜交織編成了一張經天緯地的網,遮蔽了天,阻斷了地,四合八荒,天荒地極,劍陣一封,唯我獨尊。烏晟劍指朝天,一手抵在烏冕背後,源源不斷的真氣從肌膚相連處傳送過去。
    烏冕呻吟一聲,烏晟的真氣在他體內遊走,他不知道璣和在他身上施加了什麼,但有股無形的氣機籠罩在他身上,外扼其咽喉要害,內製其真氣丹田。烏冕猝不及防下中了招隻能束手待斃。這是修者的手段,烏冕心中清楚,越發大恨,修者與武者之間涇渭分明。當今之世,許多武者原是當初修者改修武學後流傳下來的,修者看不起武者的自甘墮落,武者亦瞧不上修者的固步自封。曾經鬧過許多的不愉快,但千餘年過去,世間的武者泰半忘了他們與修者之間的淵源,修者亦早已把他們視作普通人等。但武學界發展蓬勃,修者越發落沒,隻成了昆侖山巔的傳說。修者依然看不起武,視如草芥、螻蟻之屬,而武者卻是向往修者的。而無論是修者還是武者,皆想要打破自身桎梏,打破天地屏障,破碎虛空而去。烏冕亦想,生為烏家子弟,他也想成為修者。但他沒有靈根,好在習武根骨不錯,烏晟比他更勝一籌,他們兄弟這些年在劍術上孜孜以求,就是想效仿先祖以劍入道。
    以劍入道,以力破障,神擋殺神,佛阻弑佛,說什麼君子劍?既執利器,生死懸兩端,一劍生,一劍死,殺!殺!殺!
    生!生!生!
    許是瀕死的錯覺,烏冕陷入了恍惚中,恍恍惚惚中似有所悟,一股同源同根的真氣傳入他的體內。
    是烏晟。
    烏冕心中一振,掙紮著努力調動體內烏晟的真氣試圖衝破璣和施加其身上的氣機壓製。恰逢烏家弟子劍陣成型,劍陣泱泱,經天緯地,浩瀚的劍氣阻斷了璣和對於他身上的所施氣機的掌控,烏冕的真氣瞬間複甦與烏晟真氣衝蕩交織一處,衝破璣和殘留下來的氣機,噴薄而出。
    龍吟聲大作,浩瀚的真氣化成金色的巨龍盤旋於劍陣上空,風雲嘯聚,天地低昂,群山悚栗。
    景蕤抖了抖葉子,猛地睜開眼睛看去,一縷神識早於意識往那邊竄去。
    “這是……”玄嬰猛地站起來,看向那金龍盤繞龍吟陣陣劍光衝天處。他腦中一片空白,隻有那遮了天蔽了地的劍光,那陣陣龍吟,心中驚濤駭浪一般,這樣的劍陣,這樣的劍。
    玄嬰攥緊拳頭,一種野望油然而生,一種渴望迫不及待。他想練劍,他想仗劍,四合八荒,窮天極地,唯我一劍獨行!
    玄嬰趺坐於地,眉眼半闔,身上氣機環繞,崢嶸顯劍骨。
    他竟然頓悟了。
    景蕤一見,忙收回心神,九葉片子護在玄嬰身側,小心引導著他身上的氣機,以免他體內經脈未愈,反而傷了自己。頓悟與他人是難得的機緣,與現在的玄嬰卻是雙麵刃,極易在有所得之前先誤了自己的性命。
    “天機門包藏禍心,覬覦我烏家神劍,強借在先,璣和老賊偷襲我兄在後,天下人作證,我烏晟但有一息尚存,與璣和老賊不死不休!”
    烏晟話音未落,便聽得鏗然一陣聲響,如金玉相擊,卻是璣和上人的拂塵化成道道殺機衝撞在劍陣上。
    劍陣動蕩,光紋如水之漣漪般泛開,一擊不成,璣和上人神色一肅,挽了個塵花,對著劍陣連劈數下,拂塵陡地漲大,泛著金色的光澤。
    “去!”璣和將拂塵朝天拋去,拂塵與劍陣相撞,一陣摧枯拉朽的聲音響起,劍陣劇烈震蕩起來,拂塵穿越劍陣而入。
    “疾!”烏晟一聲叱吒,金色的巨龍已朝拂塵衝去,龍首振然,龍尾擺動,鱗甲赫然,宛然如生。
    璣和全然不懼,他的拂塵是法器,烏家兄弟哪怕手上真有神兵利器那也是凡器,何況這金龍乃是他們的真氣所化。
    武者粗鄙,所謂真氣不過是皮肉筋骨所化的氣勁而已。肉體凡胎怎抵得過法器之神利,更何況烏家兄弟也不過練了二三十載功夫,何懼之有?
    想著璣和心裏越發不悅,這種螻蟻也敢跟與他動手?真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果然,金龍撞上拂塵,便身潰形敗如流沙般散去。
    “棠棣之華!”說時遲那時快,烏冕烏晟不退反進,舉劍迎上。
    烏冕劍如流光,一劍輕靈婉約,烏晟緊隨其後,劍法古撲有拙意,劍鳴應和,劍意相成,劍光相照,離離,韡韡,盛若繁花次第開,劍光錯節攀升,劍意扶搖直上。拂塵原是至柔之物,璣和灌注靈力於其上變成至剛至堅之刃。烏家兄弟似知它不凡,並不與它硬碰硬,劍走遊龍,相偕傍飛,劍意綿延不絕,如抽絲,如斷水,意更纏綿。
    璣和眉心一蹙,拂塵在劍網中橫衝直撞,卻始終被劍網住。這兩兄弟的劍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柔一剛,看似水火不容,實則水乳交融,相輔相承,可謂雙劍合璧。
    璣和飛身而起,手一招欲招回拂塵。
    “殺!”烏冕大喝一聲,烏家弟子應一聲,劍陣再成,這次劍陣卻與先前不同。先前的封字劍陣浩浩泱泱,深不可測間並無多大殺氣透陣而出,此次劍陣劍氣崢嶸,陣未成殺氣已衝天。
    劍陣一起,撲天蓋地皆是殺氣,漫山遍野皆作鋒芒,草木如是,山岩如是,清風如是,霧嵐如是。眾人頓時如立刀山,斧鉞披身,一時悚然大驚,這是什麼劍陣,竟如此厲害。
    雲、玉、蒲三家的感受更深刻,他們領著門下的弟子再次往後退出十餘丈地,目光晦晦,神色昧昧。
    璣和被擋在殺陣外,手裏空空,拂塵被困於殺陣中,網在了烏家兄弟的劍網中,劍氣刮身,他卻巍然不懼。
    “烏冕,你要與我天機門作對?”璣和沉聲喝道。
    烏晟怪笑一聲,也不答話,隻身衝天而起,如大鵬展翅,手中劍光如湧,喝道:“劍來!”
    眾弟子應和一聲,無數劍光傍隨而去,天是劍,地是劍,磅礴的殺氣先於劍氣呼嘯而來,璣和直覺得身上陡地一寒,毛骨悚然,殺氣凝成實質刮著他的皮膚,血肉,砭骨之痛,修煉多年,他這還是第一次被凡人逼到如此境界。
    璣如心裏又驚又怒,這烏家,非滅不可!
    烏家劍法居然已成如此氣候!
    烏晟一招月湧大江,劍光泱泱似月華傾泄,湯湯蕩蕩似江奔流,一天一地,隻他一人一劍,白衣如雪劍如霜,人若劍,劍若人,人劍合一。月光無處不在,浸物無聲,江水浩蕩,可推萬土可摧百嶽。
    殺氣無形,泱泱湯湯。
    殺氣磅礴,摧枯拉朽。
    “無知豎子,爾敢?”璣和暴喝一聲,雙手掐訣,山土暴起形成一堵牆擋在他身前,四周草木迎風見漲,葉如刃,藤如鞭,葉緣毛刺根根直立如鋼針。
    “纏。”張牙舞爪的草木隨他話語陡然又增至丈餘虎虎生風朝烏晟奔去。
    烏晟恍似未見,一人一劍,仿佛俯瞰眾生的神邸,他撲身而下,劍光過處,裂帛聲起,草木飛揚,紛紛化作落英散去。劍光華美,如月初綻,似水乍泄,湛湛清光,不勝人間一場夢。
    鏗鏘一聲響,夢境被撕碎,卻是一場致命殺機。烏晟的劍斬斷草木刺穿擋在璣和麵前的土牆餘勢穿牆而過抵在了璣和的胸口。
    土牆化為砂塵潰散,璣和麵如土色,連連後退才消去烏晟的劍勢,低頭一看,素來潔白無瑕的法衣上一道深深劍痕。
    “天機門弟子聽令,烏家兄弟負隅頑抗,殺無赦,烏家子弟若有阻擋者,格殺勿論!”
    “嗬。”一道笑聲從天而降,懶洋洋的語氣透著漫不經心的睥睨。
    璣和上人身子一震,聞聲望去,視線的盡頭看到兩道流光相偕而來。白衣修者腳踩飛劍,衣袂飄飄似垂雲而下,身後,月光如霰。
    仿佛月中仙子下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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