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兄，劍，寶劍！”
    試劍峰崩塌的時候，除了烏家的人，還有布涉一行也在。
    布涉手下能人異士不少，此次入山帶的有何氏兄弟，老大何孟懷擅於土中遁行，老二何仲魏擅鑽山取路；有精通堪輿相術的道家傳人傅三和；還有擅禦獸的衛通，便是，姚宣娘也是劍術出眾，他妹妹布潼亦是一手鞭法出神入化，餘者更是勇武善戰，皆是以一敵十的高手。
    試劍峰倒塌的時候，烏家在峰上勘探的人，而布涉一行人正行於峰下。何孟懷在山峰下打了條地道。
    山震石摧，地道塌陷，烏家人作鳥獸狀逃散，一邊急急傳信回去。
    布涉一群人亦倉皇逃命。
    八個人逃出了五個人，餘三人不知是失散了還是被壓在了塌陷的地道中。這還是他們知機早，在山地震顫的時候，傅三和便要布涉退出地道的情況下，若是稍遲那麼一步……布涉不禁打了個寒顫，腳下卻加快了腳步，也不拘哪個方向，隻要離開試劍峰便是。
    待到筋疲力盡倒地草地上的時候，他們才恍然已經遠離試劍峰了。五個人傷得不輕，各自療傷上藥後，才心有餘悸的望向試劍峰。
    試劍峰上，劍衝天而起，懸在半空，金色的劍光照亮了天空。
    “劍劍劍！”布潼一躍而起，激動地舌頭打結，回頭對布涉道，“阿、阿兄，是劍，寶劍！”
    烏家擅劍，更擅鑄劍，千年前有烏家先祖鑄造出神劍而飛升。
    布潼一瞬間心中掠過許多念頭，激動溢於言表。
    布涉回頭看了傅三和一眼：“傅先生以為如何？”
    傅三和拈須掐指，半晌才道：“可圖！”
    布涉頷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揖手道：“一切行動皆仰仗先生了，還煩請先生多多費心。”
    傅三和撫須頷首，目光閃爍，頗有高深莫測之意。
    一夜之間，高峰成壘土。
    眾人被擋在山的外圍，遠遠看去，原本一峰絕淩頂的試劍峰依然飛石如泄洪，泄洪千裏，泱泱蕩蕩。
    “咦，那是什麼？”有人瞠目結舌的指著前方道。
    眾人一看，卻是草木瘋長，長成密密的林圍著試劍峰，試劍峰山崩石塌，飛泄如洪，遇上草木之林，便如同困獸，任是如何咆哮皆不通衝林而出。
    試劍峰的坍塌之勢被阻在草木之林外。
    草木摧折，便有新草木急速生長填補，草木者至柔至堅，可擋山崩，可阻海勢。
    “師、師父！”玄嬰亦是在玉琅峰上看到了這一奇跡，驀地轉首看向景蕤，口中呐呐。
    九葉草靜靜垂著葉子，絲絲縷縷銀色月色彙集成束，源源不絕的投入九葉草上，呈洶湧之勢漸成漩渦。
    玄嬰被這光團照得幾乎睜不開眼，他不敢多語，隻死死盯著光團內的九葉草看，任眼睛被刺得生痛，淚水直流。
    景蕤妖力流轉，毗鄰試劍峰的各峰草木陡然拔長，形成屏天之障。
    金色的巨劍懸在試劍峰上，金光照四周，給草木之林籠上一層流動的金光。
    金光霍霍，草木之林高低起伏，隱成龍翔之勢。
    “老祖顯靈了！”烏家人大叫了聲，忽拉拉跪下去朝天有磕頭，“老祖顯靈了，天佑烏家！”
    齊聲震天，響遏行雲。
    烏家的人烏泱泱跪了一地，也不顧腳下山石磨膝，個個激動的涕泗交加，虔誠的感謝先祖。
    這情景亦震得餘者齊齊後退，色沮沮，心裏驚濤駭浪翻滾。若說布涉一行人是自己偷偷潛進山的，餘者皆是趁著試劍峰坍塌，烏家陣腳大亂之際硬闖進來的。一路硬闖一路廝殺，血也染了一路。如此，若真的烏家先祖顯靈，教他們如何不驚？
    烏家的先祖，隻需一個名號便能震懾天下，何況他們來得並不光明正大。
    眾人看了看烏家人，又看向那密密匝匝的草木之林，滾石如落雷的試劍峰，眼神明明滅滅，有敬畏，有忌憚，有惶恐，亦有貪欲閃爍其中，倒無人心起退縮之意。
    “師叔，天人之路不是已經隔絕千年了嗎？”有人悄聲問身邊的長輩。那人寬袖大袍，白衣飄飄，袍繡星辰，站在天機門的一眾長須飄飄的弟子中尤顯得稚嫩，不過十七八歲模樣，眼睛骨碌碌的轉，看著很是機靈。
    他若不說沒有人注意到他，他一開口，哪怕聲音再小，周圍耳尖的都聽著了。
    是了，天人之路隔絕，是天機門千年前兩代天機子耗盡心血掐算出來的。因此中曲折，昆侖山上各門派和各大隱世家族及俗世武者都欠了一次天機門的人情。
    此時，天機門的小弟子這麼一嚷，莫說天機門的人，便是餘下諸人聽聞皆覺眼前一亮，可不是嗎？天人之路早已斷絕，烏家的先祖就算想顯靈也沒有通道下界啊。
    “你家老祖若有靈，試劍峰也不會坍塌，明明是烏家無德，試劍峰倒！”有人腦子轉得快，當即就大叫出聲。
    “對，烏家無德，才有試劍峰倒，寶劍出而自擇主一事！”
    眾人紛紛附和道。
    “一百年前，便有天遣降落試劍峰，引得祭劍台坍塌，此乃上天給烏家的警戒。”有人義正言辭道，“烏家人屢教不改，上失德於天，下失信於天家，上蒼才一而再劈了試劍峰，便有了這試劍峰坍塌，鎮壓試劍峰的寶劍再次現世之事。”
    “劍乃君子之器，自當有德者居之。”
    此一呼，應者眾。
    烏家人聞言不由義憤填膺，紛紛出言斥喝，在他烏家地盤上，踩著先祖的麵子痛罵他烏家失德，真真豈有此理。
    烏家人身份超然，他們雖不入朝，但乃明侯之後，烏州連著附近七郡皆是烏家的地盤，可謂國中之國；他們在野，乃是四大隱世家族之首。主支更是修者中身份赫赫的春秋島烏家。素來隻有烏家人高高在上，唯我獨尊，何曾受過如此侮辱？
    烏家一些小輩忍不住就要出口痛罵，卻被烏冕抬手阻止了。烏冕先是鄭重地再對著試劍峰磕了三個頭，緩緩起身，轉身麵對諸人，一甩袖袍，雙手抱拳。
    烏家人都有好顏色，烏冕三縷長髯，長眉鳳目，麵如敷粉，唇若塗朱，蕭疏軒舉，一拱手，袖袍攜風，更添了絲飄然超逸的謫仙之氣。任眾人紛紛鞭撻責罵他亦麵不改色，鳳目帶威，掃了眾人一眼。
    眾人隻覺得背上一寒，刹那心虛氣短。
    “我烏家以鑄劍起家，白水赤山烏家劍，幾千年了，這句話已經湮沒在舊時光中了。現如今還記著這句話的長者也沒有幾個存活於世了。烏家人的品行更如劍之風骨，因著這分劍之風骨，烏家受劍神器重，烏家的子弟得以拜入劍神門下為徒，自此，烏家人鑄的劍與烏家人的劍齊齊蜚聲天下。先祖更是因鑄神劍而飛升，赫赫揚揚流傳至今。”烏冕指著腳下的山道，“此山原來叫做赤山，赤山有白水。我烏家劍取赤山之精，淬白水之魄，鑄就絕世神劍。後來白水盡，赤山竭，時人言凶，訛傳我烏家失德遭天遣。後來，時移世易，木石再興，山脊再起，又有峰來倚，呈七星連珠之勢，山中草木潤，水源不絕，崖岩如玉，人言吉。嗬，凶也好，吉也罷，此山皆是我烏家的根脈，我們自巋然不懼，凶吉自己承當。我們烏家鑄君子劍，承君子之風。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是我們烏家的驕傲與堅持，但凡手中持有烏家劍的人都知道。我們稟承著劍之風骨，千錘百煉，寧折不屈，這才有先祖持神劍在試劍峰飛身之舉。烏家若無德，何謂有德？烏家失德於天，何來這層層密林相護？若是天不護，可不是先祖遺澤庇佑？我烏家何錯之有？”烏冕話語鏗然，眼神睥睨。
    原本嘈嘈眾口討伐烏家的人被他氣勢所震，又聽他質問，小輩心驚，長者訥訥不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