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明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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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離把雪佛蘭開成運載火箭,城市夜景化成一道殘影從車窗裏飛快閃過,當轎車隔著一條馬路停在麗貝卡酒店對麵時,表針剛剛指向淩晨三點整。
魏離停穩車,對副駕位上的丁允行叮囑了句“留在這兒等我”,就要推門下車。
丁允行忙拽住她:“我也去!”
魏離狐疑地盯了他一眼,雖然沒說話,丁允行卻覺得自己看懂了那個眼神的意思,她是在說“你去幹什麼?拖後腿還是當墊背?”
丁允行強忍住把這女人一雙狗眼掰下來的衝動,有條不紊地說:“我在麗貝卡酒店辦過好幾次酒會,和裏麵的員工都混熟了,你帶我一起去,就算出了什麼紕漏,也能找個借口蒙混過去。”
魏離琢磨了一下,大約覺得這個理由還算說得過去,恩準了。
不過很快,丁允行就發現有沒有他這個擋箭牌,效果都差不多——魏離沒走後門,而是大搖大擺地進了酒店正門,穿過大堂時,她從衣兜裏掏出兩張明黃色的符紙,往丁允行和自己身上各貼了一張。大堂前台的服務員白長了一雙大眼,居然愣是沒發現,就這麼視若無睹地任由兩個不明生物體蒙混進去。
丁允行的嘴巴差點撐到兩腮:“這、這是什麼神器?”
“隱身符,”魏離說,“粗製濫造的,沒法完全隱匿行跡,應付幾個普通人還死綽綽有餘。”
丁允行的眼睛瞬間往外冒綠光,雖然情勢緊急,依然忍不住嘴欠了一句:“這玩意兒這麼好用,以後要是沒錢了,是不是也能拿著去搶銀行?”
魏離:“……”
有那麼兩三秒,魏鬼差簡直懷疑要是把這小子腦瓜殼子撬開,裏麵的腦漿是不是凝成一個個毛爺爺的形狀。
她沒搭理丁允行,腳步生風地往裏走,一路到了電梯間,魏離站住腳,視線在一上一下兩個按鈕之間掃了個來回,有些猶豫不決。
丁允行一蹦三跳地跟在她身後,沒留神這女孩突然停下,差點追尾。他忙來了個急刹車,左腳絆右腳,險些當場絆倒。
“幹嘛突然停下?”丁允行吱哇亂叫一通,循著她的目光看向電梯按鈕,頓時也犯了選擇恐懼症,“欸……這酒店這麼大,統共有好幾十層,咱倆怎麼找?這不是大海撈針嗎?”
魏離抬頭看了一眼:“你說對這裏很熟悉,知道這酒店每一層都是幹什麼用的嗎?”
丁允行一邊對著光可鑒人的電梯門悄悄理了下頭發,一邊絞盡腦汁地回憶道:“這家酒店的格局還蠻有特色,說是酒店,隻有三十層以上才是客房,一到三十層是商務區,中間還夾了個旋轉餐廳。”
魏離沉吟片刻:“商務區肯定不可能,公司職員人來人往,藏人難度太大。相比之下,酒店客房的私密性要好的多,隻要打通關節,就算藏一兩個大活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丁允行張大嘴巴:“可是、可是酒店客房少說也有十幾層,這要怎麼找?一間一間找下來,天都亮了。”
“要把一個大活人搬運進來,勢必要掩人耳目,客梯隨時可能有客人使用,太過招搖,不是個好選擇。”魏離條分縷析地說,“一般來說,這種酒店都會有員工內部通道,比客梯要安全多了。”
丁允行還是一臉懵逼:“可就算這樣,我們還是不知道人被藏在第幾層啊?”
“要確保一個人不被發現,首先要設法不讓其他人接近目標,”魏離思忖著說,“或者我們可以換個思路,酒店龍蛇混雜,一不小心就會泄露行蹤,為什麼他們會選擇這裏?他們又憑什麼肯定,把人藏在這兒就一定不會被發現?”
丁允行起先還一頭霧水,聽到後半截,他的臉色逐漸變了,像是恍然,又有些難以置信的錯愕。
“我記得,這家酒店是應氏集團旗下產業之一,”他喃喃地說,“應氏作為大股東,把酒店視野最好的頂層改造成會議室和總統套房,用來接待重要訪客,平時很少有人上去……”
丁允行猛地一扭頭,飛快地和魏離交換了一個目光:“不、不會吧?應氏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財團,在香港和美國也有上市,光市值就幾千個億,怎麼會……”
他話沒說完,意思卻已昭然若揭——應氏集團地位超然,是國內商界數一數二的龍頭,他們這幾隻小螳螂揮舞兩下爪子,就妄想撼動一座喜馬拉雅山,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些?
他看向魏離,卻發現這女孩的眼神依舊靜若止水,哪怕“應氏”兩個字沉如泰山,也不能在她的眼睛裏掀起半星漣漪。
“確實很危險,”她淡淡地說,“這一步走出去就退不回來了,你現在想回去還來得及。”
丁允行:“……”
他人都來了,豪言壯語也發出去了,現在掉頭走人,不是明晃晃地打自己臉嗎?
對於一個荷爾蒙旺盛的獅子男來說,沒什麼比男性的自尊心更重要,別說擋在前麵的是一個應氏,就是集團市值再翻十倍,照樣一腳踹開。
“誰說要回去了!”他一挺胸膛,“別說廢話,趕緊幹活吧——早點找到人,我還能回去睡個回籠覺。”
魏離歪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溫溫涼涼,不帶絲毫煙火氣,卻毫不客氣地把丁總色厲內荏的偽裝扯下來。
丁允行被她看得一陣心虛,索性將逞能進行到底,他搶著摁下電梯上行按鈕,滑門一打開就當仁不讓地先鑽進去,還很不耐煩地催促魏離:“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進來,去晚了黃花菜都涼了。”
魏離輕輕一挑眉,認真思索了兩秒,決定看在這小子大晚上跟著她東奔西跑忙救人的份上,暫且不把那層窗戶紙捅破。
在神器“隱身符”的加持下,一人一鬼差沒費多少勁就避開酒店員工和攝像頭的耳目,電梯悄無聲息地在酒店頂層停下,這倆貨做賊似的左右探查一番,閃身進了走廊。
這家酒店的格局十分特立獨行,走廊首尾相接,構成一個不見盡頭的“圓”。兩邊牆壁上的裝飾燈大約是聲控的,腳步聲近在跟前,才不甘不願地撩一下眼皮,等人走遠了,眼皮撂下,燈光嘎嘣一下又滅了。
魏離分神瞧了眼裝飾燈,忽然咦了一聲。
丁允行渾身神經繃得緊緊的,像一隻飽受驚嚇的貓科動物,隨時準備炸毛。魏小姐這一下動靜不大,卻把他驚得差點跳起來,一個勁地追問:“怎麼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魏離指了指兩側牆壁:“這酒店大股東的品味還真是獨樹一幟,牆上居然掛著長明燈,是嫌這地方還不夠邪乎嗎?”
丁允行一愣:“長、長明燈?”
“長明燈是帝王墓穴裏點亮的燈,用來指引亡魂歸路。”魏離說,“司馬遷《史記》裏有記載,‘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意思是說秦皇墓裏用人魚膏作為蠟燭,就可使長明燈長久不熄。”
她這話分明沒毛病,丁允行卻不知怎的,愣是聽出一聲雞皮疙瘩:“等等,既然這個長明燈是用在墳墓裏的,那、那他們怎麼堂而皇之地擺在這裏?酒店不是最講究風水布局,擺這麼個玩意兒也不怕招晦氣?”
魏離抿了抿嘴角,頗有深意地說了句:“也許他們怕的不是招晦氣,而是招不來晦氣。”
這輕飄飄的一句,成功地讓丁總的雞皮疙瘩掉落一地。
他正想緊著追問,魏離臉色忽然微變,一把扯住他躲進走廊死角,片刻後,拐角背後響起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有人朝這邊走來。
丁允行的眼睛瞬間瞪圓了,他被魏離捂著嘴,沒法說話,隻能滴溜溜地轉動眼珠,用眼神做出詢問:怎麼辦?打還是逃?
魏離沒搭理他,隻是屏息凝神,在腳步聲即將轉過拐角的一瞬,突然毫無預兆地衝了出去。
丁允行伸手想拉她,可惜魏小姐動作太快,他反射神經跟不上,一拉拽了個空。就聽那走過來的倒黴蛋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下一秒,重物倒地,一切重歸安靜。
丁允行小心翼翼地從陰影裏探出半個腦袋,隻見那半路殺出的倒黴蛋穿一身西裝革履,手裏拿著對講機,看模樣像是酒店保安。這位保安兄弟平日裏大約也威風凜凜,頗有指揮若定的大將風範,可惜遇上了戰鬥力爆表的魏小姐,不僅對講機飛了,他自己也威風掃地地仆在地上,被魏小姐的一隻玉足牢牢踩在腳底。
丁允行:“……”
明知場合不對,丁總還是忍不住抽出兩三秒鍾走了個神:女人平時雖說凶殘,可也沒到這份上,今天是怎麼了,跟吃了槍藥似的?
難不成……是因為那個聞止的關係?
正當丁總一腔八卦之情瀕臨決堤之際,就聽魏離輕聲問道:“那人被關在哪兒?”
即便是眼下這個當口,魏小姐的語氣依然不溫不火、不疾不徐,聽上去沉著篤定得很,一點也不像在幹闖入私宅行凶的勾當。
也許是她語氣太平和了,被她踩在腳底下的保安絲毫沒有危機意識,還想虛張聲勢地找回場子:“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敢隨便進來?我告訴你,這裏可是應氏的地方,你們……啊!”
這一下慘嚎頗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效果,餘音繞梁兀自不絕,可惜嚎到一半就被魏離堵上了嘴,被迫吞回肚裏,心肝肺震得一通抽搐。
丁允行目瞪口呆地瞧著魏離拔起匕首,鋒利的刀尖往下淌著血絲,那人一截手指幹脆利落地脫離了手掌。
丁允行:“……”
等等,這一言不合就拔刀的習慣是什麼時候有的?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好好問話行不?
俗話說,穿鞋的怕光腳的,保安兄弟平時再橫,約莫也沒見識過魏小姐這種不把人命當回事的路數,登時慫了,被堵著的嘴裏含混不清地發出求饒:“別別別,有話好說,別動手……”
魏離和顏悅色地又問了一遍:“那個人被關在哪兒?”
這一回,保安兄弟沒敢充好漢,老老實實地指了個方向。魏離把這人高馬大的酒店保安提溜起來,拖著他到了近前,發現那是一道藏在拐角暗影裏的小門,十分不打眼。
房門緊鎖著,不用魏離開口,丁允行都知道衝著保安一伸手:“鑰匙。”
保安:“我我我,我沒有鑰匙。”
魏離沒說話,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保安兄弟都快哭了,可能是預感到自己剩下九根手指也保不住了,他眼淚鼻涕齊刷刷地落下來:“大姐,你放過我吧,我真的沒有鑰匙啊……我就是個巡邏看門的,鑰匙這麼重要的東西就算有也不會給我啊。”
魏離不耐煩聽他囉嗦,直接抬起長腿,幹淨利落的一腳踹出,質量過硬的房門沒能扛住鬼差小姐的加強版攻勢,委委屈屈地崩開一條縫。
魏離閃身而入,丁允行緊隨其後,他跟得太近,沒料想走在前頭的魏鬼差突然停下腳步,他一個措手不及,直接撞了上去。
事實證明,丁總塊頭雖大,身板質量卻不過硬,分明是他去撞人家,魏小姐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反倒是他往後撲騰了好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丁總捂著差點被撞散架的肩膀,齜牙咧嘴:“你幹嘛突然停下?”
魏離沒吭聲。
丁允行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對,他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邊從魏離肩膀後探出頭,隻是打眼一掃,他就步了魏離的後塵,整個人呆在原地。
門後是一間密室,地方不大,統共二十來個平方。居中一架帶把手的精鋼座椅,椅子四腳被固定在水泥地麵上,地上掉落一捆繩子,上麵沾了些許褐色的痕漬。
……是幹結的血跡。
丁允行四下張望過一遭,隻見屋角堆擺了一副怪模怪樣的鐵架子,天花板上垂下繩套,還有一些叫不出名的物件,橫七豎八散落了一地。
丁允行開始沒反應過來,隻覺得那些物件很有幾分眼熟,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那是刑具。
有那麼一瞬間,丁總簡直有種穿越到渣滓洞集中營的錯覺。
他喃喃地嘀咕一句:“我天……這裏、這裏該不會是個地下刑場吧?”
魏離回頭看了他一眼,丁允行登時明白,自己這個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魏離猛地一抬腿,短靴鞋跟踹中保安膝彎,五大三粗的漢子來不及發出慘嚎,已經五體投地。
魏鬼差伸手揪住他後腦勺的短發,把人從地上薅起來:“人呢?”
這一回,保安沒再哭爹喊娘地求饒,他脖子一梗,沉默的眼神居然有那麼幾分“大義凜然”的味道。
丁允行一顆心登時懸了起來,生怕魏小姐一個氣不順,把人家剩下九根手指也都剁下來。好在魏鬼差雖然凶殘,對砍人手指卻沒什麼偏好,眼看保安兄弟打定主意不開口,她也不打算浪費時間,直接伸出手指在空氣中虛點幾下。
一道看不見的流光從她指尖閃現,蛇一樣鑽進保安腦袋裏,下一秒,保安發現自己的腦神經不受控製地興奮起來,無數散落的畫麵翻江倒海,緊接著,像是被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吸引著,源源不斷地往外流去。
那股吸力十分可怕,簡直像是要將骨頭碾碎,把靈魂生拉硬拽出去。保安抱著頭慘叫一聲,滿地打起滾來,邊滾邊嚎,活像被碾斷全身骨頭。
丁允行一口氣卡在胸口,好懸沒上來,就在這時,魏離睜開眼,一言不發地大步往外走,居然將那位滿地打滾的兄弟就這麼撂下了。
丁允行忙跟上去,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魏離頭也不回:“我們來遲了一步,半小時前,他們把人帶走了,目的地是城南滬杭高速的跨河大橋下。”
一時間,丁允行腦袋裏冒出無數疑問,將反射弧堵了個水泄不通,他糾結半晌,終於挑出一個最關心的:“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魏離:“我料到他不會和我說實話,直接讀取了他的記憶。”
丁允行心說你早用這招不知能省多少時間,就聽魏小姐下一句道:“不過我的‘讀心術’不是很到家,讀取記憶時很容易對目標的大腦中樞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傷——從臨床醫學的角度來說,就是很容易把人弄瘋了。”
丁允行:“……”
親娘啊,他是怎麼和這麼個危險人物混在一起的?求倒帶求回放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