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正文  第1章-衛之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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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多災厄,夷宗誅族。”——《兩帝誌》】
    燕兆平十二年。中原城,衛府。
    “皇帝詔曰:天不庇憐,朕哀社稷。中原衛氏,欺君罔上,禍亂朝堂;勾結黨羽,朋比為奸;穢亂人倫,出綱悖理;倒行逆施,天怨神懟!衛氏之罪,天下共誅!著京、禁二軍,凡衛氏族人,格殺勿論,曝屍天正門,昭告天下,以儆效尤,欽此!”
    衝天的火光撕裂了詭謐的黑夜,撕心裂肺的哭嚎與唾罵漸漸地在沾滿冤憤的鮮血的屠刀之下爬向死寂。
    “四弟,你從此處出去,尋你師父助你出城!”言罷,說話之人一把將兩個十六七歲的小子推進荷花池。
    下一瞬,屠府京禁軍破門而入。
    高府。
    “報!老爺!衛府,衛府……”
    “不必說了。”身著玄色長袍的老者擺了擺手,聲音裏滿是疲憊,“四公子現在何處?”
    “稟老爺,四公子剛從荷花池過來。”
    玄衣老者聞言,立即轉身對身邊的一個侍衛說到:“辛午,速去安排,立刻把人護送出中原城。”
    “是!”
    那被推入荷花池之人,正是衛府四公子衛季子和他的貼身小廝衛小北。而說起此番衛氏之禍,當真是莫須有之罪。
    中原衛氏,原是燕開國六大世家之一,曾是是多朝皇帝仰仗的文官世家。可是衛氏一族一向子嗣不旺,延續間也不乏紈絝無能之家主,待到衛季子之父衛達倫這一代,早已不複當年之威望。
    衛達倫與元配夫人成氏育有四子,以伯、仲、叔、季論名,除卻三子衛叔子七歲時染天花早夭,其餘三子均安穩長大。
    衛達倫入仕之初,依舊是邊緣朝臣。然衛達倫官運不淺,在衛季子十歲那年,竟與中原高氏高九道一同被擢升為左右丞相,輔佐燕帝虞上治。至於突然擢升的原因,還得從這燕帝虞上治說起。
    這燕朝的江山,是燕太祖虞唯賢斬斷前朝七十二龍脈之後才坐穩的。傳到虞上治這裏,已經過了兩百多年。要按照黃曆細算起來,也該是國運更迭的時候了。虞上治即位之初,雖有心重振朝綱,奈何羽翼未豐勢單力薄,幹點兒什麼都要看著外戚世家的臉色。何況虞上治本非長性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敗,到底是磨沒了年輕皇帝最開始那點兒雄心壯誌。
    虞上治雖非勵精圖治的明君,但到底是也不是蠢的。底下那些小打小鬧的,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若說是涉及到皇位皇權的,那可絕對不會含糊。虞上治即位五年後,也就是兆平五年的時候,虞上治的親叔叔、南疆王虞不孤起兵造反,一路北上,勢如破竹。大敵當前,虞上治想要讓精於軍政的胞弟虞自厚掛帥南征,誰料大世家卻不肯鬆口,到底這平叛將軍落到了大世家們的手中。可是這世家手底下的“人才”哪裏擋得住虞不孤的鋼將鐵兵,打出兵開始就節節敗退,眼瞧著虞不孤就要打入中原城。各大世家紛紛出逃離京,就剩衛氏、高氏等幾個平時並沒什麼建樹的世家還死守著京中。
    虞上治那段時間牙都不知道咬碎了幾回,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平日裏那些作威作福屍位素餐的廢物。隻是大敵當前,虞上治連忙令虞自厚收拾了京中的殘兵弱將,準備抗敵。
    這時以高九道、衛達倫為首的大臣們獻計虞上治詐降,引虞不孤等入京擒之,以阻敵軍上下之交互,使叛軍群龍無首,爾後趁亂擊之。虞不孤接到降書之後,以為虞上治已是日薄西山無力掙紮,不顧屬下的反對大意入京,當場被虞自厚斬落於中原城天正門下。虞自厚指揮京中剩下的軍力一鼓作氣將隨虞不孤一同入城的謀臣護衛等一並斬殺,活口一個不留。隨後虞自厚率軍夜襲叛軍大營,火燒大寨,敵軍無人統率,一夜潰敗。
    經此一戰,高九道、衛達倫等有功受封,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紅人。這卻引來了那些長期盤踞權力場上的老牌世家的不滿。以京中五大世家為代表的老世家三番兩次對高九道等人設計陷害,並向虞上治施壓。虞上治雖沒甚建樹,卻絕對不是任由別人騎在脖子上拉屎的窩囊主兒。更何況現下剛打了勝仗、胞弟虞自厚牢牢握著京、禁二軍,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當場就罷免了數十人。老世家哪裏會甘心,隻是無奈京、禁軍都握在虞自厚的手中,也隻得暫時妥協。
    高九道、衛達倫晉升為左右丞相之後,聯合眾多新生勢力,向老牌世家發起進攻,經虞上治示意開始推行新政,老世家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再加上有虞自厚的京禁軍後盾,老世家根本敢怒不敢言——誰讓自己當初沒帶著虎符一起跑呢。
    然而老世家們並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以太後母家為代表的外戚和大世家,最終成功設計使虞上治與虞自厚兄弟離心。虞上治多猜疑,虞自厚深知皇兄脾性,為免爭端,隨即辭京南下。虞上治親掌京禁軍後,安派了許多自認為信得過的心腹分散兵權,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
    然而這一切卻都是老世家的算計。虞上治所任命者,均為新興勢力的能人,但其後卻無法保證這些人不會為老世家效力。加之虞上治此人,猜忌多疑,難有一心忠貞之臣。當又一條要削減老世家在朝堂上勢力的新政發下來後,老世家的反撲開始了。
    兆平十一年冬,太後胞弟張潤上疏彈劾高九道、衛達倫狐媚聖上、混淆視聽、殘害忠良、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並羅列罪證百餘條。此奏疏一上,隨即引得老世家的紛紛響應。一時間,彈劾高、衛的奏疏堆滿了上書房的案幾。
    虞上治對這類奏折一律駁回,後來實在是沒那個性子看這些個東西,幹脆連回都不回,直接令人收拾了拿開。虞上治對高、衛的袒護激起了老世家更為猛烈的進攻。兆平十一年臘月,群臣逼宮,虞上治被圍困於上書房,一連多日“政令不出,水米不入”,完全隔絕了與外界的聯係。
    虞上治震怒,下令京、禁二軍入宮勤王。不料京軍和禁軍在這段時間裏發生火並,老世家勢力大獲全勝,京、禁軍進宮後直接軟禁了虞上治,將皇帝身邊的親信屠殺殆盡。
    此時久居深宮的太後張佩嫻突然發聲,昭告天下,說皇帝病重,由太後垂簾聽政。隨後不久,高九道、衛達倫等人相繼被罷官監禁在家,之前的一係列新政全部廢除。
    在完全控製住高、衛等人後,張佩嫻與五大世家商議,認為應當斬草除根,於是立即派兵包圍高、衛二府。就在此時,北疆急報,北戎大舉南下,高九道之子、北大營統帥高喻義與鎮北大將軍毛奪發生火並,毛奪被殺,高喻義則已完全掌握鎮北軍。老世家大驚,無奈北戎大軍來勢洶洶,加上鎮北軍實力太過強悍,一時動不得高氏,隻得先放過高府,將所有怒氣全部撒在了衛府之上。
    中原衛氏,一夜覆滅。
    “四公子,官兵追得太緊,在下隻能送您到這兒了。”辛午把衛季子從背上放下來,“沿此路向北,過一條小溪,在亂葬崗後頭有一片樹林子,林中有座廟,甚為隱蔽,鮮有人知,我南下之時曾於那處棲身,公子可去那處稍作休整。追兵在後,在下必須引開。”言罷,轉頭看向衛小北,“四公子便交付與你。”
    “就此別過。師伯保重。”
    “告辭。”話音將落,辛午飛身躍離,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
    “公子……”
    “……走吧……”
    衛小北立即背起站都站不穩的衛季子,匆忙向亂葬崗跑去。
    中原城的屠戮還在繼續,沒多久,衛府四公子出逃的消息便傳到了宮中。
    “廢物!一群廢物!”坐榻上雍容華貴的女子憤怒地捶打著案幾,“給哀家追!活了弄死,死要見屍!”
    “喏。太後息怒。”大太監樂百年連忙叩首,“天網恢恢,那個四公子是逃不出手掌心的,太後大可放心——不過,這太子……”
    “太子還不能動。”太後皺了皺眉,依靠在坐榻上,“現在鎮西軍還沒收回來,貿然動太子,怕是要生事端。”
    “太後可是要先動……”
    “衛氏收拾幹淨之後,暫時誰都不動。”太後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指尖點著扶手,“北邊兒安穩了再說。”
    “喏。”樂百年應下,“還有一事——中元宮那邊兒……”
    “皇後突發重疾,於今夜子時暴斃。”太後閉了閉眼,“哀家累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喏。”
    衛季子趴在衛小北的背上,先前在荷花池裏泡了好久,而後匆忙趕路吹了吹風,現下有些發熱。衛季子迷迷糊糊看著兩旁匆匆閃過的白骨亂墳,心中不是個滋味。
    今天早上,他大哥衛伯子剛剛病故。原本衛伯子身體就不好,家族生變,心火難平,身子雪上加霜。朝廷有令,衛府不得與外界交互,別說看病,吃穿用度都是問題。父親二哥他們苦苦哀求,終換來的是棍棒相加,最終活生生把衛伯子拖死在了病榻之上。
    衛季子燒的愈發糊塗,眼前滿是滅門令後那個京禁軍衛兵把大哥遺體從靈柩中拖出來斬首時的獰笑,還有最後看見二哥直挺挺跪在荷花池邊穿刺過胸膛的矛尖……
    “因帝王家而榮,故因帝王家而死。”
    “因帝王家可榮,故因帝王家可死。”
    衛季子仿佛聽到小時候父親經常跟師父辯論的話。父親說,衛府承蒙天恩,一切榮華富貴都是天家聖人的恩澤,衛氏後人務必忠君效命,矢誌不渝;而師父卻說,家族之盛衰,如禽鳥之擇木,木高則登頂,木頹則勢傾。木於其本不可動,鳥於其身尤可活,良禽擇木而棲,能臣擇君而效,此萬古不變之理。
    兩族都這麼說的,也都那麼做的。
    可是到頭來,誰又有了好下場呢?
    這天下,終究是不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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