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小北並沒有接受過多麼正規的教導，不過是跟著高喻義認識了些字，會寫罷了。不過衛小北打小跟著衛季子，就算是木頭，天天看自家公子練字習字，也多少通了些“文氣”。
    衛小北的字，並不算多麼出彩。不過正所謂“字如其人”，雖說不是太絕對，但也有幾分道理。衛季子為人雖受了高九道的“真傳”，但平日裏那些禮法道義衛季子也是一板一眼地遵從，至少看起來絕對是標準的成器的官宦子弟，寫出來的字方方正正，卻也正常。衛小北則不然——高九道曾點評過衛小北的筆法，“入筆起勢，出筆成鋒”“運筆略而不散”“頓挫莊而不重”，跟衛小北作為“武人”的銳利的天性和作為“侍從”的規矩的本能十分吻合。總而言之，也算是別有一番風味。
    衛小北照例收了功，備了早飯，衛季子也住了筆。主仆二人剛吃完，就見符小出現在院門之外。
    “可是蘇公子那裏有什麼事兒？”衛小北問符小。
    “不是。”符小搖了搖頭，“蘇前輩說傷患傷勢已穩定，且公子應了卜老之請，便讓我回來，不必時時在那兒。”
    衛季子沒想到蘇掩瑜真就記著昨晚卜伯提了一嘴叫符小沒事兒去陪陪他的事兒。雖然卜伯有這個念頭，不過也知道蘇掩瑜那裏傷患要人照顧，也沒說必須得怎麼樣。
    不過衛季子轉念一想，依著蘇掩瑜那“人命為大”的醫者脾性，若是辛午真時時離不開人，也不可能放符小回來。這麼一想，衛季子也消了亂七八糟的念頭，隻到：“有空便去卜伯那裏幫幫忙。我這兒有小北，也沒什麼事兒，你閑著沒事兒兩頭兒多走走也好。”
    “哎。”符小應下，又跟衛季子說了些旁的，便先回屋整頓去了。
    雖說符小不經常回來，不過衛季子專門讓衛小北給符小收拾了個地方，想來想去，便安排跟衛小北住一間。符小雖小，卻能讓蘇掩瑜和卜伯稀罕起來，對自己也是有利無害的，故而衛季子也從來不介意符小都快成了別人家的小弟。
    又呆了一會兒，符小起身往卜伯處去了。衛季子想了想，便帶著衛小北去看看辛午。
    一進院兒，便見著蘇掩瑜正坐在石桌旁邊兒拾掇藥材。
    “蘇兄。”
    “你來了，”蘇掩瑜示意衛季子落座，“你也是大膽，昨天那麼明目張膽地試探。”
    “蘇兄說什麼，季子聽不懂啊。”衛季子微微一笑，“蘇兄怎麼這麼急著就把符小兌出去了？”
    “這話說的，”蘇掩瑜笑著搖了搖頭，“什麼叫兌出去——符小挺討喜的，就你心大，天天往外送。”
    “在我那兒待久了，再討喜的小孩兒也得長成不討喜的。”衛季子瞅了瞅石桌上的藥材，“這是什麼？”
    “這是白鮮皮，”蘇掩瑜拿起一小塊，“尋常人家經常磨了粉，有個濕熱疹瘡便敷上一敷，也算是應急的藥了。”
    “哦。”衛季子點了點頭，“看著不起眼，卻也有過人之處。”
    “是啊。”蘇掩瑜一邊兒撿著藥材一邊兒說，“草民命不值錢，小傷小病能抗就抗，扛不住用點兒偏方，再不濟就算熬死也不敢治——治不起啊。先前跟著師父四處雲遊，家師也不懂什麼藥理，遇見濕熱赤爛的就撒一把白鮮皮末，雖說不一定中用，總比那麼挨著好。”
    “天憐眾生而降百草於世，卻獨因豪門而貴之。”衛季子拈起一塊兒醜巴巴的白鮮皮，“天之孽？人之罪？”
    “人生而有道。”蘇掩瑜收好了藥材，“大道無形，卻自有輪回——衛公子，切記，莫要成了自己最厭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