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靜靜的，鼻腔裏彌漫著巧克力甜膩的味道，紀山青垂眼漫不經心的折著糖紙，趙意就那麼看著。
    “我小時候很聰明，五歲就摸畫筆了。”
    紀山青翻舞手一頓，抬頭看著趙意。他有些怔然，似乎沒想到趙意會開口。他放下手中快要成型的糖紙，微微傾了傾身子，那是認真傾聽的姿態。
    趙意垂著眼，自顧自地說：“餘之煥有個畫室，很大，趙宗賢拆了兩個臥室，給她騰出來的。她整日整日的待在那裏，我小時候愛粘著她，也整日整日的同她待在那裏。我調皮搗蛋，打翻了她的顏料，撕了她的畫紙，她也不煩我，隻讓人收拾了，又由著我玩兒。”
    他抬眼看著紀山青，眼睛裏竟然有星星點點的溫柔的笑意，“她是不是很好？我那時候覺得她特別好看，特別溫柔，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
    紀山青沒有說話，趙意也沒想他能說什麼。
    他接著說：“我五歲，能捏得穩筆的時候她就教我畫畫了。我用盡全力去學，她也拚命的教。她看著我畫畫，對我說話，對我生氣，對我笑。她想我成為她的驕傲，我們都盡力……但在那之前，她就去世了。”
    “突然就死了，毫無預兆……她走了，而我還在為她努力，可是後來我發現，她想要的並不是一個讓她驕傲的兒子，而是一個讓她驕傲的作品。”
    “十幾年，趙意一直是餘之煥的複製品。”
    紀山青徒然心驚，難言的痛感脹滿心癢，哽住喉頭。
    趙意的語氣輕飄飄的，不怎麼憤怒，也不悲傷。
    但他應該是輕狂驕傲的。他合該仰著頭跟他說，“我一幅畫能在三環以內買套房子，你說牛逼麼？”
    那麼自我，囂張，目中無人。
    那才是他。
    可這個輕飄飄說出自己是誰的複製品，自我否定到放棄姓名的人，竟然也是他。
    他說：“其實我該謝謝她，是她讓我熱愛畫畫，她帶我走上這條路，青年畫家，業界翹楚，如果不是她，我年紀輕輕，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成就。如果不是她，趙意不會成為一個畫家，而會是一個商人，更甚者，或許一生都不會有熱愛。”
    “趙意……”
    趙意偏了偏頭，看著他。
    紀山青又動了動嘴唇，“趙意。”
    他突然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拍了拍紀山青的臉，“你不用覺得我可憐，其實我過得很好，名，利，錢，我全都有，二十多年我一點兒苦都沒吃過，我沒什麼不滿，至少我要什麼有什麼，不像你要什麼沒有什麼，你還有心思可憐別人？”
    “以前確實是，要什麼沒有什麼，現在不一樣了。”
    紀山青按住他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順勢用臉在他手掌心輕輕蹭了蹭，眼睛卻盯著他，想讓那窗戶直通心靈，給眼前的人看清楚。
    “什麼不一樣？”趙意靜靜看著他，眉眼間溫潤。
    “我想要個寶貝，就有了一個趙意。以往全得不到的遺憾，便全圓滿了。”
    趙意怔了怔，驀地笑倒在床上。
    “這麼喜歡我？”他輕輕問，帶點兒調侃。
    “嗯。”
    趙意靜靜的看著他，就在他星夜般的眸中看到了自己。
    “如果我哪天離開這兒，你跟我走嗎？”
    那眼睛輕輕一眨，似乎蕩漾了一下，攪碎裏麵的星星，眼皮一抖，再見不著了。
    握在他腳踝上那隻手徒然一緊，竟有點痛感。
    “趙意……”
    “你騙騙我唄，談戀愛不能太誠實，容易被分手。”趙意打斷他。
    紀山青喉結動了動，看著他，目光晦暗不明，最終還是說，“我不能離開這兒。”
    “嗯。”趙意垂下眼瞼，不怎麼在意的應著，腿上用力，掙開了桎梏他腳踝的手。
    紀山青手上一空，心中瞬時有一些茫然空蕩，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兩個呼吸間，才恍然，輕輕拳手，握緊了拳頭。
    “不早了，回去睡吧。”
    紀山青抬頭，趙意臉上很平靜，不像生氣的樣子。
    “再待一會兒吧。”
    “那你別回去了，今兒打全壘。”他直起身子，脫了上衣，偏頭看過去，特勾人，“來不來？”
    紀山青盯了他兩秒，傾身壓上去，把腦袋埋在趙意的頸窩裏，輕輕蹭了蹭，又停住不動了。
    “趙意，趙意……”
    趙意仰麵躺在床上，脖頸間是溫熱的呼吸，側臉貼著紀山青頭發的地方，被他短硬的發茬紮得微疼又微癢。
    他覺得紀山青是真的很喜歡他，但也就是喜歡而已。
    很公平。
    他伸手在身上的人背上拍了拍，失笑道：“你幹嘛？”
    紀山青：“撒嬌。”
    趙意：“……”
    紀山青：“讓我再待一會兒嘛。”
    他又開始輕輕蹭。
    趙意：“再蹭我就辦了你。”
    紀山青：“光說不練假把式。”
    趙意猛地用力，翻身把他按在床上。
    紀山青沒反抗，仰著頭看著他笑，“我跟你講，你打不過我，地上打不過，床上也打不過。要麼你讓我心甘情願給你壓，要麼你就心甘情願給我壓，不然咱倆這愛做不了，隻能談談。”
    趙意一腳踹在他腰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