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意率先站起來了走了，身後亂哄哄的，凳子磕碰的聲音，桌子腿劃地的聲音，衣料摩擦的聲音，人站起來走動的聲音，間或的呼吸和不大不小的私語。
    他什麼都聽見，什麼都聽不見。
    腦袋空空的。
    進了走廊，盡頭窗戶半開著，被風吹的咣當響。雨點打地的聲音，也或許是砸在窗戶上，無所謂打在哪裏，很清晰就是了。
    好像在耳邊，也好像在腦子裏。
    他背著窗戶，脊背挺得很直，步子邁得很穩，隻不過快走到走廊口才發覺走過了，隻得又轉回來，再往屋子裏走。
    又想起來餘之煥，最近好像經常想她。
    上課的時候，做夢的時候，聽到秦邵餘的時候。
    像這麼冷靜的專注的想她好像是頭一次。
    被一個陌生人不經意的提起，無意的放在一起。
    沒有惡意的。
    然後開始想她，這想似乎也就開始陌生，不帶惡意了。
    餘之煥很好看，甚至連她死的時候都很好看。她穿著白色的裙子，赤著腳，安靜的歪在躺椅裏，午後的光灑在她身上，她精美聖潔如神嫡，她麵前的畫架上是一朵鮮紅盛放的牡丹，開的肆意，狂放，熱烈，用生命所有的熱度綻放罪雍容妖豔的姿態。
    她白色的裙子上染上了紅色的顏料，像血一樣。
    但那不是血，她死去的時候沒有流血。
    在一個溫暖舒適的下午，猝不及防卻安靜的死去。
    充滿著浪漫，藝術和美麗。
    當有人握住她的手的時候，才覺得那天下午的陽光並不如看起來那樣溫暖，至少不曾暖熱那個女人的身體。
    她的手很冷，能將人凍傷。
    有人在敲門，趙意皺了皺眉，有些不情願的睜開眼睛，身體卻還攤在床上。
    他現在不希望有人打擾。
    所以他沒有動作，指望門外的人能夠識趣的離開。
    可門外的人，敲了足足有一分鍾。
    趙意提著心，終於等不到下一聲敲門聲的時候，徒然鬆了一口氣，卻在之後沒由來的空落。
    他又聽到雨聲，透過窗互的縫隙穿進來，帶著一點細小的風混著泥土的腥味，樹葉的清甜和雨的潮濕。
    那種味道不討厭，甚至讓人有些沉醉。
    他動了動鼻翼，不期然聞到另一種味道。
    香煙的味道。
    他偏頭，看著緊閉的房門。門縫像一條寬長的黑絲帶，沒有光透進來。
    門外應該是黑漆漆的長廊，有個人或許靠著門站著，他嘴上叼著一根香煙，那一點星火明明滅滅，讓他的麵容也在這微弱的光下忽明忽暗，他吐著煙霧，剛吐出來就散了，走廊上的風會吹散它。
    他站在那裏，不輕舉妄動。
    趙意一直想一直想，盯著門不知道看了多久。
    然後，那扇門又被敲響了。
    他應該是抽完了一隻煙，然後做出決定，決定再次敲響自己的門。
    趙意想著。
    “趙意。”門外的人壓低聲音喊，似乎怕吵醒了誰。
    “誰？”他問。
    “我。”
    “你誰？”
    “紀山青。”
    “紀老師，你來幹嘛？”
    “給你上課。”
    門開了。
    屋裏的光透了出來，趙意站在那裏看著他輕笑，“要給我上什麼課啊，紀老師。”
    “語文課。”
    紀山青向前一步，帶著香煙的味道和冷氣。
    趙意就後退一步。
    “你不是除了語文都教嗎？什麼時候也開始有了語文課。”
    “今天開始。”紀山青幹脆進了房間，反手把房間的門關上，眉稍一展，朝他笑，“隻給你上。”
    趙意一怔，眉頭輕挑，“隻給我上？”
    他笑了起來，“成啊，我沒意見。”
    “我說的是語文課。”紀山青輕輕咬了下舌尖道。
    “我說的也是語文課。”
    兩個人瞪著眼，盯著對方。
    一個呼吸過去，紀山青偏了偏頭，笑罵了一聲，“我操。”
    趙意也笑，退到床邊坐了下來。
    “你就沒安好心。”
    “我是沒安好心。”趙意拍了拍身邊的空地兒，示意他坐過來。
    紀山青看他了一眼，三步兩步走過去坐下，距離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