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意準備再說話的時候兒，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陌生號碼。
    摁了。
    還沒等把手機放回去，那邊又打過來。
    趙意看著手機界麵兒半天沒動。
    紀山青瞥了他一眼，這人什麼臭毛病？他碰上趙意手機響有兩次，他都是摁掉，就沒接過的。
    “不方便？”紀山青問。
    “沒什麼不方便的。”
    似乎是要證明真沒什麼不方便的，趙意就當麵兒接了電話。
    “您好，哪位？”
    紀山青蹲在那裏安靜的抽煙，也沒要走的意思，人家自己都說的沒什麼不方便的，他上趕著避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趙意想摁掉的時候，那頭才出聲。
    “是我。”
    聽出來，陳遇。
    趙意眉梢稍動，“聽不懂人話？問你誰，沒問是不是你，別淨廢話成麼？”
    “陳遇。”
    趙意聽到那邊兒有什麼掉到地上的動靜兒，暗暗冷笑了一聲，聲音冰冷。
    “有話說？”
    紀山青一支煙抽完了，給他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準備走了，他站起來的時候兒，聽見趙意跟他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看過去，那人電話還沒掛，還聽到那邊隱約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邊兒上有人？”
    趙意說：“我什麼時候邊兒上缺過人？”
    “是啊，你是誰，你可是趙意呢。”
    趙意一臉冷漠，“你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別招人煩。”
    “安晟找人來我這兒了一趟。”
    安晟這辦事效率挺高啊。合著這位是被揍了，電話到他這兒告狀呢？趙意覺得，陳遇也真是個奇人，陳遇把他搞成這樣兒，他被欺負了還打到自個兒這兒告狀，真覺得他倆是真愛嗎？
    “我讓他去的。”趙意跟紀山青並排走著，說這話的時候似乎還有一絲快意。
    “趙意，你搞我！”那邊的聲音提高了，似乎不敢置信。
    趙意突然覺得挺沒意思的，好好一小夥子怎麼就變成今天這幅惡心樣子了。他招呼都沒打，直接摁了電話，把號碼拖進黑名單。
    他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換個號碼。
    “老潘說，你畫畫挺好。”
    趙意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玩笑似的說：“是挺好的，我賣一副畫能在三環以內買套房，你說牛逼麼？”
    紀山青看了他一眼，挺認真的點頭，“那是挺牛逼的。”
    “你真信？”趙意笑出了聲。
    “你敢說我就敢信，也不吃虧。你一副畫能不能換套房子都不影響你上課。”
    是不影響，當個小學的美術老師有什麼難度？能摸到門檻兒的人都能教。
    能不能換房子什麼的，關係不大。
    說著，兩人就到了房門口。趙意一手按著門把，身子側著往門裏進，一手抬起來揮了揮，表示再見，頭也沒回的輕聲說：“晚安……山哥。”
    紀山青看過去的時候，那扇門已經關上了。那聲“山哥”輕的像是他聽錯了。
    但那又是如此真實，那樣用調笑的口氣，輕輕溢出來的一句山哥，是趙意得專屬腔調兒。
    欠揍卻又意外的……好聽。
    長得好看說話好聽的人就是不一樣，挑釁都能說的跟調情一樣。
    紀山青輕輕歎了口氣，房門打開又合上。
    夜，慢慢沉寂。
    但又不是真的沉寂。
    還有蟬鳴，還有風吟，還有鳥語，還有樹和。
    青年坐在書桌前，正對著窗外在沉寂中躁動著的一切。他閉著眼睛，身子靠在座椅上，冷白的燈光輕掃在他臉上細小的絨毛上，給那安靜如同死去的麵孔上鍍上銀白。睜開眼冷清高傲的人，閉上眼卻是一副祥和柔軟的模樣。
    書桌不小，但卻有些空蕩，隻在正中間擺了一個不大的小箱子，安安靜的躺在那裏。
    他在黑暗中看見黑暗中生動的一切，手指輕輕的在桌邊摩擦著。
    終於，睜開了眼睛。
    麵前放著的是他擺在桌子上的畫具箱。
    裏麵的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
    趙意盯著那箱子看了許久，眼眸中流光閃動，終於抬手，細長的手指摸上箱扣，輕輕的撫摸了幾個來回，終於“哢”
    的一聲打開了那箱子。
    紙和畫筆一一擺好放在桌子上。
    有蟬和樹和夜和風和雲。
    但是到最後，他隻畫了一潭水。
    平靜的，黑色的，除了此潭再無它物。
    這是他今晚見過最好的東西了。
    畫工很粗糙，和他以往追求盡善盡美的畫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但趙意卻覺得，這幅畫是他一年來畫的最舒心的一次。
    那樣自然的，
    想畫就畫了。
    他拿起筆，在畫上的留白處寫了狂草。
    題的是，“桃花潭水深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