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月亮很亮，宿舍樓的窗口又透出來些不甚明亮的光，借著那麼點兒亮度，那死死按著煙頭在地下蹭的手白的晃眼。
    趙意的手很好看，修長白皙，又帶著點兒不突兀的骨感。
    像他這個人。
    “紀山青，你怕什麼，不過就是睡一覺，我長成這樣兒，你也不吃虧。”趙意把那已經涼了的煙頭捏在手裏，“我不纏著你，你也沒什麼後顧之憂。”
    趙意說完話，就感覺頭上壓了一隻手，他剛想把那手給揮開，旁邊的人就蹲了下來，那手也從頭頂滑到了後腦勺。紀山青壓著他的頭，臉湊了過來。
    “趙意，上了我的床，就是我的人。憑什麼你想跟我睡覺我就得陪呢？嫖他媽還要錢呢，我要你什麼？我缺的你能給？你不能給我憑什麼跟你上床？”
    紀山青的眼睛裏透著笑，說話聲音很輕，但是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咬著說。說得輕慢，很有耐心的樣子，可是趙意覺得不舒服。
    紀山青現在這幅樣子就像訓一隻不怎麼聽話死咬著不放的狗。
    不是趙意瞎猜，估摸著紀山青心裏就是這麼想的。
    趙意被迫盯著紀山青那雙眼睛，就像看著寒潭。
    桃花潭水深千尺。
    好看是好看，就是讓人發怵。
    深潭平靜而美麗，甚至還會泛起絲絲蕩漾的波紋，可是這波光粼粼的水麵之下，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危險。
    這麼一雙眼睛，這麼一個人，說不清道不明。
    鬼使神差的，趙意愣愣的問，“你缺什麼呢？紀山青，你想要什麼？”
    後腦勺的手僵了一下，而後泄了力，直直的垂了下來。
    有風漫過，槐樹上半青半黃的葉子撲簌簌掉落了幾片。
    那人垂下眼皮，遮住桃花潭。
    剛剛在這人身上的張牙舞爪的惡意和深沉的不悅瞬間消散得幹幹淨淨。他又藏起了鋒芒和棱角，像是活過了百歲的老人，所有鮮活都黯然失色，那沉沉的平靜像一潭死水。
    像他第一次見他那樣。
    “沒什麼想要的。”紀山青說。
    假話。
    趙意遞過去一根煙。
    紀山青沒拒，拿過來叼在嘴裏，手摸索著去自己口袋撈打火機。剛剛摸到，趙意已經拿著火機湊到了他嘴邊。
    看不出牌子，隻能看到那火機是銀色的。
    “哢”一聲，火光微亮，紀山青湊上去就這他的手把煙點了，手從口袋裏掏了出來。
    “你還是第一個讓我上趕著給你點煙的。”趙意歎了口氣，把手伸了回去。
    紀山青想起來，他倆第一次見麵，趙意就賤，他懷著收拾一下這刺頭兒的心思，硬是摁著人跟他敬煙。
    當時趙意看著他的眼光直飛刀子。
    現在這人能安安靜靜的蹲在這兒，給根煙，再遞個火兒。卻什麼也不多問。
    相隔也不過一個周左右。
    他低低笑了一聲，趙意聽聞，偏頭看他，昏暗的光將他的臉照得光暗分明。紀山青樂的時候喜歡咧著嘴笑，露出來左下牙一個牙尖兒，尖尖的，是個虎牙，就長了一個。
    趙意發現紀山青挺喜歡笑的，高興也笑，不高興也笑。不高興的時候挑著唇微笑，唇角泛開的幅度不大，就做出笑的樣子。高興的時候就咧著嘴笑，也不是那種張著嘴大笑，看不見牙，但是能看到那個牙尖兒，匪氣又邪性。
    或許是氣氛太好了，趙意甚至覺得，那笑有點兒溫柔。
    “你看什麼？”紀山青挑著眼皮看過來，嘴角的笑意還沒壓下去，那副樣子，分明是在攪動春水。
    趙意掐了掐指尖兒，目光依舊落再他臉上，絲毫沒有偷看被抓包兒的覺悟，反問，“你笑什麼？”
    “能做第一個被你點煙的人，高興。”紀山青看著他，眼裏的桃花潭似乎泛起了一絲波紋，微微蕩漾著。
    波光閃閃的。
    趙意被看得有點兒煩躁，吸著嘴裏軟肉咬了一小口，口氣也變得不是太好，“高興能跟我睡覺嗎？”
    “這事兒過不去了是吧？”紀山青失笑，隻當他是無理取鬧。
    其實也不必放在心上，趙意總不至於把他給強了，口頭上被占點兒便宜，他不至於真的揪住不放，看不開。
    “我活了二十多年，還沒我想要搞不到手的東西。”
    “那我做你第一個……”紀山青眯著眼抽了一口煙，“搞不到的。”霧氣散出來的時候，他沒頭沒腦兒的說，“煙不錯。”
    他知道這是什麼煙，之前小賣鋪的老板塞給他過一盒，說是珍藏。不是多好的東西，但在這窮鄉僻壤已經是頂尖兒了的。小老板拿煙還人情，他也沒拒。他煙下得快，那盒煙早下完了。那天硬摁著趙意敬給他的就是這個。可惜東西是不錯，但是他抽了五年的紅河，再抽這稍微高檔點兒的已經沒感覺了。
    再好他也享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