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字輩4
    無名嚴格地遵循少年的吩咐，先到陳師爺手裏取得通關文件，然後再到馬隊，把信封遞給馬隊，然後就在他以為牽了馬就能跑的時候，馬隊的人悠哉悠哉地坐下來繼續嗑著瓜子喝著茶。
    無名著急道，“怎麼還不走？”
    馬隊的人回答道，“信裏不是說巳時前一刻才出發嗎？你小夥伴也是巳時前一刻才到。”
    無名聽了，瞟了瞟馬夫手上的信，一個字也沒看懂，但他還是安靜下來了。雖然他有點疑惑，為什麼說好的去接他，最後變成了他自己過來，但這不是他關注的重點。重點是可以一起走。
    然而他安安靜靜地等到辰時三刻，少年還是人影都沒有見到一個。無名耐不住性子，剛要站起來去找少年，馬夫就朝他說，“你小夥伴半柱香前出發了，現在輪到我們了。”
    “什麼？！”無名驚訝萬分，“不可能！他怎麼會丟下我先走呢！你們搞錯了！”
    馬夫一臉無奈，“怎麼是我搞錯了呢！我明明按照信上的指示做的。”為了證明自己無辜，馬夫還把信遞到無名麵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我不看。我看不懂！”再次被遺棄的感覺十分不好，無名整個人都躁動起來了，神情突然十分凶狠。他抓過信使勁揉成一團，甩了在地上狠狠踩兩腳。迅速越過馬夫身手敏捷地翻身上馬，立即策馬奔騰。
    馬夫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少年竟然懂馭馬，一時間也看呆了，竟然連馬被搶都忘了要呼叫。
    就在他策馬來到初見少年的後窄巷子的時候，巷子盡頭又是一陣打罵聲，打罵者還是那群人，被打罵的也還是那個人。
    “你活膩了是吧？！說，那死丫頭你藏哪了？！”
    “不說是吧？！想死是吧！看不打死你！”
    幾個人叫囂著，手裏的勁道越來越狠。
    無名離遠認出那個被打得抱著頭瑟縮其中的人，整個人似乎冷靜下來了。他躍下馬，抄起馬袋裏麵的截棍，三兩下就把家丁都打倒了。
    家丁們東歪西倒地嗷嗷嚎叫，無名越過他們，伸手想去扶地上的少年。少年看到他忽然出現在這裏就已經十分驚訝，再看到他要來拉自己，就連忙趕緊往後退。
    無名伸了兩次手什麼都沒撈到，再看到他一臉驚恐地躲避著自己，心裏突然一陣受傷。整個人立即就焉了，耷拉著腦袋。
    這時一個家丁已經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舉起手中的棍子，朝無名身上揮過去。然而，這家丁忽然被什麼牽倒似的，既不往前傾，也不往後倒，匪夷所思地往側邊倒了下去，把旁邊剛剛才站起來一點的另外一名家丁又重新壓了下去，兩個人發出此起彼落的哀嚎聲。
    少年立即抄起家丁跌落的木棍，故意大聲的道，“我來幫你們打他。”然後舉著木棒，呐喊著朝無名衝過去。
    無名看著少年衝過來，剛才的傷心勁還沒過，既不躲也不避的，傻傻地立著。眼看手中的木棍就要揮下去了，麵前這個人一動也不動，少年立即轉了力道，一棍硬生生地劃過無名身旁的空氣，擊在地麵，揚起一陣塵埃。
    無名顧不上傷心了，他瞠目結舌道，“我動都沒動，你竟然都打不著？”
    少年簡直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從牙齒裏崩出來，“那你為什麼動都不動？……蹲下！”
    一道勁風攔腰橫掃過來，無名按照少年的指示蹲下避開了。
    “側身！”
    又一棍劈頭蓋臉的劈下來，無名又是按照少年的指示側身避開了。
    “鑽進身後的牆洞立即逃！”牆洞約十一二寸寬窄，家狗和小孩勉強能過。後麵是一處荒宅，荒宅過後就是東小巷，出去就連接著東大街和東城門。
    這次無名不動了。
    少年趕緊加上一句，“我緊跟著追上去。”
    無名依言做了，然而他卻是倒著退入洞中的，腳先進，頭在外。一點一點的退進去。他想著，如果少年騙他，他能立即從洞中鑽回來。然而少年這次真的跟了進來。
    他一看著少年鑽過來了，剛才的愁雲慘霧一掃而空，又笑嘻嘻地看著他。
    少年一看到無名傻笑的臉就有點頭疼，“先躲起來。”
    他帶著無名在荒宅裏躲起來。躲開了翻牆進來的家丁。畢竟不是深仇大恨，家丁也是轉兩圈找不著人就撤了。多麼氣焰囂張也就是個家丁身份，還要候著府邸各個主人各種差遣。可以撒野的時間有限。
    “馬隊的人說你拋下我走了。幸好我不相信他們，跑回來救你！我就知道你是被他們給纏住了，所以來不了！”
    躲在荒宅一隅的無名還拍拍自己胸口一臉邀功，“你看看，你多需要我保護你！”
    少年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道，“那真謝謝你。”
    無名擺擺手，“客氣什麼，既然我們都準備好一起亡命天涯，做一對亡命鴛鴦，我們就應該守望相助。”
    少年簡直怒發衝冠，“你好好說話！我跟你鴛什麼鴦！”
    “不是這樣說嗎？我看花樓裏麵的人隻要一說到誰誰誰跟誰誰誰一起跑了，就說他們是亡命鴛鴦。對了，我們這樣跑，你是鴛還是我們鴦？”
    少年決定選擇性失聰，把話題扭轉了，“你去越城的雲隱寺幹什麼？”
    “找我爹啊。”無名笑著回答。
    “你爹在雲隱寺？”少年疑惑道。
    “對。我爹是無隱大師。”無名點點頭。
    少年似乎是忍無可忍，“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你這樣羞辱我朝得道高僧，可知罪。”
    無名不高興了，“我說他是我爹怎麼就羞辱他了。他就是我爹，如果他不是我爹，為什麼我娘要我去找他！
    “無隱大師，近百年來武功佛法第一，十歲遁入空門，修行七十餘年，如今已經八十有多，怎麼可能是你爹。”
    “他就是我爹！我娘讓我去找他，說他會照顧我。”無名的臉笑意褪去，篤定的表情帶著陰冷。
    少年不再和他爭辯。他也安靜下來，撥弄一下旁邊的野草。
    氣氛僵硬了片刻，無名又開口道，“我自小隻有娘親，我娘走了，我什麼都沒有。我娘臨走前把我托付給無隱大師，那麼他就肯定是我爹。不會錯！”
    無名似乎非要說服少年不可，還從貼近內衣處掏出一個小荷包打開來，把裏麵的佛珠展示給少年看，“你看。這是我娘留個我的遺物。你看看這個……”無名把一串掛脖佛珠拎了起來，“你看，這是佛珠。這是我爹的佛珠。”
    少年隻瞧了佛珠一眼，就被躺在荷包裏一顆泛著火焰紅光的赤霞珠吸引了。這顆赤霞珠，鴿子蛋般大小，看著烈焰如火，觸摸著卻冷若冰川。不大的圓珠體，上麵卻雕刻著精美絕倫的圖案。少年忍不住用兩根手指拿捏在手裏，順著陽光，想看清楚上麵的圖案。陽光照耀下的赤霞珠，如深陷紅紅烈焰的圍繞中，那雕刻在上麵的圖騰，忽然涅槃重生一樣，兩隻眼睛泛著金色的光芒，由遠至近，仿佛要衝破這顆赤霞珠的珠體突圍而出。它角似鹿，腹似蛇，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目射金光，口吐烈焰。
    是龍！
    少年臉色一變，他轉過頭看著無名，一時間說話也不利索了。
    “這是……這是……你的？”
    “我爹的。”無名看了看他手上的赤霞珠，再看了看少年的表情，他如實回答。
    少年沉默了一陣，最後緩緩吐出一句，“你娘說的對。無隱大師會保護你。”
    無名得到認同，喜出望外，立即笑得春暖花開，那樣子美的讓少年一下子都看失了神。
    少年把赤霞珠還給無名，問道，“對了，還沒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無名臉一下子紅了，他顯得有點難堪，“我……我沒有名字……”他抬頭看了看少年困惑的表情，艱難地解釋道，“我娘沒有給我起名字，她也從來不叫我，別人……別人也不叫我名字。都是喂和誒的叫。你……你想怎麼叫我？”
    少年想了想，“你沒有名字……那，要不叫無名吧，就當這是你的小名，日後你見到無隱大師，大師興許會給你一個真正的名字。”
    “無名……無名……好！就叫無名！”無名念念有詞的把自己的名字念了幾次。想到自己終於有了名字，滿臉的興奮。
    然而無名根本不知道“無名”是什麼意思，他隻是單純地知道自己有了名字，發音如此。
    “無名，無名，無名……”好像念不夠似的，無名一邊叨念著，一邊圍著少年轉。
    “來來來，叫我名字。”他突然站到少年麵前，一臉期待地看著少年。
    “無名。”少年依言叫了一聲。
    “再叫一次。”
    “無名。”
    “你好，我叫無名！”無名似乎上癮了，還學著別人雙手作揖行禮。
    少年被他逗笑了，跟著還禮，“無名公子有禮。”
    無名看了，抑製不住哈哈哈地大笑！“有禮有禮！”
    忽然想起什麼，無名問道，“對了，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少年表情停滯一下，隻見他嘴巴微微翕動，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好一會兒，他吐出兩個字，“阿九。”
    “阿九公子有禮！”
    “無名公子有禮……”
    “阿九公子有禮！”
    這樣你有禮我有禮來回半天，叫阿九的少年終於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