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籠罩了整個天嶽宮，暮靄沉沉地流溢出萬丈華彩，鴟尾高掛。遙看去，遠山川嵐萬裏綿延，雙鶴纏綿低旋，曳下婉轉長鳴。其間宮宇卻寂靜無聲，和諧出濃濃詩意，畫麵綺麗。
    那個方位，該是若水殿。段千魂還坐在那處耽於此情此景，已無旁人打擾這份安逸。
    “姐姐……這是我和阿青的心意，能治你的心疼症……”
    失神之際，空空兒已經趁機坐到他懷裏，小手搭在他的胸脯上，看表情卻是一副瑟縮委屈的樣子。
    “……”
    瞥了一眼空空兒手裏的小玉瓶，裏麵的確盛著十幾顆黑紅的藥丸。段千魂無奈地抬眸瞧了瞧空空兒稚嫩懵懂的臉，這才拿過玉瓶。拔開上麵紅布包的塞子，嗅畢，他收進了飄渺發帶。
    “我信你，卻不信阿青。”
    “姐姐，阿青他人很好的，他——”
    一個正直有情的人，不會以這種方式表達善意，更不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輕易地利用旁人的感情。可他既然已經決定不追究，便不想再說不開心的事。段千魂抱起空空兒，不置可否。打斷空空兒的話頭，他淡淡一笑。
    “我餓了許久，和我回別宮吃飯吧。”
    “嗯。”
    阿青這時才踏出丹青閣，緩緩踱下漢玉台階。
    段千魂古井一般的幽幽冷目望過去，顯得有些陰鷙。他用眼神暗暗警告阿青，再有下次，可不會這般不了了之。
    收回目光，他繼續往宮外走，卻不知，身後的阿青眼眸中閃過一絲苦澀，像須臾晃蕩出的一縷碧波，很快淹沒於天地之間，然後歸於永久的平靜。
    ……
    夜裏，心口又疼了起來。這次，竟比往常厲害得更甚許多。
    那針刺一般的難熬痛楚隨著真氣遊遍全身，一處一處地啃咬著他的肉體和意識，像萬千鋒利的勾刀，搓磨出汩汩的血肉，卻不見有傷口留下。——它們都暗藏在段千魂的四肢百骸裏，早已將他的身軀勾劃得慘不忍睹、血肉模糊。
    痛的部位如火烤燙得可怕，身子其他地方卻寒冷徹骨，發出的汗都極涼。又冷又熱的，且流竄不止，簡直冰火兩重天。
    段千魂難以忍耐，悶哼一聲，單單一掌就拍碎了身下的榻席。而他的牙床也因為咬得太用力，沁出腥甜的鏽跡味道，滾了滾喉嚨咽下去，極苦。
    說喜歡他的，是帝台，不讓他親近的，亦是帝台，可即便如此，在這樣的難熬時刻，他心裏想的念的，仍是帝台……迷迷糊糊地即將昏死過去，段千魂竟然突然瞧見了心裏想的那個人的天人之姿，很模糊，很不真切。
    大約是幻覺……段千魂伸手去碰，卻沒碰到任何，他扯嘴苦笑，終於認命，由著自己陷入了茫茫的黑暗。
    飄渺發帶一旦認主便是生生世世，旁人再不能隨意進出。即便帝台如此神力，竟也不能探進去分毫。眼看著阿青煉好的藥就放在裏麵，他卻怎麼也取不出。緊緊抱著段千魂，帝台的姿勢有些別扭，眼裏，卻是又疼惜又急切。
    如今這情勢，真氣越多越容易出事，帝台一時想不到別的法子解決，隻能先用手掌替段千魂揉按心口，緩解疼痛。虧得阿青爐子裏殘留了一些未清洗的藥渣，給他喂了，段千魂的臉色和氣息才漸漸恢複。
    師徒二人確定他身體無恙後，離開別宮，留段千魂安睡於新榻之上。
    帝台看著阿青的臉，歎氣，“阿青，善不欲人知本是好事，但你如此行事，會叫人生出誤會的。你哪裏是在欺騙小五，你是在欺騙自己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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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備注：
    鴟尾：中式房屋屋脊的兩端的裝飾物，形狀略像鴟的尾巴，所以叫鴟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