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山峰都隱在夜色裏，仙宮後麵隻有黑影憧憧，並沒什麼稀奇。如今周圍雲海翻滾，遠處更高更遠的山穀若隱若現，重巒疊嶂的，隱蔽了天日，氣勢恢宏而磅礴。有的山巔上屹立著一塊塊的怪石，險峻挺拔，搖搖欲墜，段千魂被仙女瑤瑤帶著從旁邊飛快掠過，總覺得它們會落下來砸到他。
    晃神中，他和瑤瑤已經開始降落，很快，一座座古樸而深沉的塔樓闖入他的視線，好像零落地灑在五彩斑斕的瑩海中，晨曦的光傾瀉而下，底下的波光越發的刺眼，卻讓人移不開雙目。
    跌跌撞撞地站穩後，段千魂才看清腳下的石子。
    石子有鵪鶉蛋一般的大小，表麵光滑細膩。它們帶著不同的顏色，上麵還布滿了“卍”字，並不停漏出微光，一呼一呼的，好像有生命似的——感覺下一刻就能破殼而出。
    他僵著雙腿不敢動，呼吸都提著小心，害怕一發力就將它們踩碎，一步都不願意走。
    瑤瑤停下，隔著老遠嘲笑他，“凡人就是凡人，沒見過什麼世麵。你腳底的石子，是帝台之棋，可禱百神。棋子一共有五色，對應五行，能夠測出你的所屬。快跟上來，它們不是螞蟻，更不是鳥卵，你踩不死的……”
    “噢。”
    段千魂這才小心翼翼地追過去，腳下嘩嘩地亂響不停，聲音就像石子跟石子摩擦碰撞而發出的。
    已經深入到塔陣之中，西邊的彩虹成了最佳的觀賞之地，瑤瑤丟下他就飛上了西天，側身而立，華衣翩仙。
    “嘿，小五，你可要小心點，這個塔陣可是會動的噢！”
    子桑站在上麵衝他擠眉弄眼。旁邊，臥著一位散發重瞳的青年，他懶懶地托著自己的一側腦袋，半眯著睡眼，胳肢窩下墊著一個圓鼓鼓的爐子，似乎還在夢周公。
    再旁邊，梳著丸子頭的小男孩正晃蕩著雙腿坐在彩虹上，他專心致誌地捧著手裏的木骷髏頭，小巧的嘴巴一張一合，斷斷續續地吟著不成曲調的歌，聲音稚嫩而詭異。
    “今日娘親來找我，今日爹爹來找我，今日兄長來找我，今日啊姐來找我，可為何誰都找不到空空兒我……”
    還沒聽完童子的哼唱，周圍的塔樓突然轉動起來，狂風肆虐，將他包圍在其中，瞬間隔絕了所有。
    感覺不到呼吸，更看不到其他人，段千魂慌亂地躲避著升騰而起的各色石子，束起的頭發都散了。
    “別躲，試著去接受它們，擁抱它們，它們就會給你最虔誠、最真實的回應。”
    帝台的聲音悠悠地傳進來，使他張開雙臂，沒有一絲猶豫。
    段千魂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身體忽而跟著石子一起浮到半空，很快，白的、黑的、藍的、紅的、青的五色石子都彙聚到他麵前，並快速融合成五彩斑駁的新的一顆石子。驚訝極了，他剛伸出手，那顆漂亮的石子就落到了他的手掌上方，照得手掌心嫣紅一片，並突突地跳動了兩下。
    媽呀，不會吧……
    這部位……好像就是之前那顆風幹的心髒黏住的地方……
    待他眨了眨眼，一切異樣都消失了。而石子，已經靜悄悄地躺在他的紋路分明的掌心。
    可能一時眼花了吧！搖了搖頭，段千魂自嘲不已，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風停，石子落，塔林止，一切歸於平靜。
    帝台踱至段千魂麵前，幻化出一條玄色綢緞，一邊為他綁長發，一邊說道：“五行相生又相克，你五行皆通，好是好，卻很難修得各行都精。若五行分開修，這天生的好處將大大減弱；可五行一起煉，速度勢必會慢許多，而且，提升的過程會比常人艱險百倍……不過，得了我的棋石，成了我的弟子，我這個師父會一直庇佑你的！”
    五彩琉璃的石子到了帝台手裏就憑空長出了鏈子和流蘇，然後，被他重新係在了段千魂的腰間。
    “為什麼？”就因為你是神仙，而我是需要神仙庇護的凡人麼？
    段千魂一陣怔然。
    世人得了恩惠，大多忙著感激涕零，磕頭道謝，卻沒有人問他一句為何，也不敢問一句。可這凡界的孩子卻有趣得很，頭一個這般直白不諱的。帝台定定地望著眼前這個柔秀麵相的凡人孩子，眼中帶笑，不動也不語。
    “你這個凡人，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帝台大人肯收你為徒，那是你幾世幾代的福報都無法換得的仙緣，別不知好歹！”
    若非師父在場，瑤瑤差點飛身前去教訓段千魂，好叫他這個凡人記住對師父不敬的下場。
    子桑在一旁拉住她，搖了搖頭，提醒她不可不可，師父還在呢，別把醋壇子給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