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三十歲末，落雪初至，霜寒凜然。
    南明城的大街小巷皆是熙熙攘攘，酒樓裏、商攤前，還有那些琳琅滿目的鋪子，都是絡繹不絕的樣子。
    正是在這個繁華的日子裏，方若熹一點兒也不想出門。
    他可一點兒也不想，出去感受那種肉貼肉的擁擠，想想就覺得痛苦極了，他真是隻想躺在床上度過這一整天。
    然而事與願違。
    就在這麼一個熱鬧的日子，方家來了一個方若熹意想不到的客人。
    雲蹇一如既往地穿著一身輕塵不沾的白衣，站在昨夜落下的雪旁邊，更是遺世獨立，約莫是來時還下了一場小雪，方若熹見他輕輕地拂去了衣上的風雪。
    那人，白衣依舊，風雪加身。
    不知為何，方若熹忽然覺得，這場雪，下得及時得很。
    “你怎麼來了？”
    雲蹇下巴微抬，一字不語。
    “進來吧，外麵冷。”雖然覺得“冷”這樣的形容，是用不到眼前這個在寒冬還依然穿著單薄衣衫的男人的。
    方若熹的房間很簡單，一桌一榻、兩椅一壺茶。
    他對身外之物向來平平淡淡，在清流山時，幾個師兄弟都是隨便搭個茅草屋就睡了，懶散簡單得很。
    方若熹給他倒了一杯茶，茶水隻剩下了淡淡的溫度，在夏日還好，在這個時節，已經算是微涼了。
    “我再去給你換一壺？”
    雲蹇斂了斂眼瞼，“回家雕玉了嗎？”男人的聲線是低沉中帶著微微的清冷，要方若熹形容的話，用外麵純白的雪正好合適，又冷又清。
    方若熹笑道，“你來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偷懶？”
    “……”雲蹇默然，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過來，歲末還是歲初，於他而言，都不過是一個平淡的日子而已，也許在整個大陸都在慶祝的時候，高塔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雲蹇這天通常隻會在靜篤閣裏，下他的棋，看他的書。
    “我沒偷懶啊……”方若熹從床頭摸出了一個印章大小的東西，“你看，我可認真了”
    男人心思微顫，“嗯。”用修長的手指接過那枚被少年的體溫暈染得有些溫暖的白玉，
    他忽然發現，他的手，比方若熹的，整整大了一號。
    少年的手是纖細的，因為年紀，還有些嬌小，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覆上去。
    “正月，你便應該回高塔了。”
    “啊？”方若熹愣住了，“不是說好的……十五之後再回去嗎？”
    南明的習俗，不僅注重除夕，十五也非常地重要，十五那天會有舞龍隊，駕著龍馬來遊遍整個南明城，他從沒見過這些，還有些少年心性，好奇得很。
    雲蹇當時覺得他應能把握輕重，便也不置可否。
    男人淡淡地說，“正月裏，不太平，還是早日回去吧。”
    說完雲蹇自己都愣住了，為什麼要說回去呢？
    方若熹卻是根本沒注意到，他完全被男人的話吸引了，“你的意思是說正月會出事？會波及方家嗎？”
    若真說得詳細，雲蹇隻要卜上一卦，便能告訴他個大概，可人的生老病死是命中注定的，他本不應插手這些，就連此次前來告訴方若熹……也是他以前從來不會做的事情。
    大約是方若熹於他，算是半個弟子了吧。
    雲蹇若有所思。
    “嗯。”
    方若熹瞬間鬆了一口氣，“那行，我過兩天就回去。”
    男人輕撫著手上的印章，沒有告訴方若熹，這個所謂的不會“波及”，隻是未涉及到生死而已。
    白玉精雕的印章上麵，是鐫刻精細的篆體。
    是一個蹇字。
    那一瞬間，印章上的溫度，格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