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歲年間，方家可以說是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離家兩月的二少爺，總算是又回來了。
    於是整個方家都洋溢著一股強烈的喜悅。
    方若熹剛踏進方家，便看見四周都開始結上了彩，雖然今天還隻是二十九，明日才是除夕，方家卻已經有了年味。
    春聯也忙不迭地貼好了，順著那彎彎的簷角看去，掛著兩隻紅燈籠，隻是還沒入夜，燈籠還沒亮起來。
    方若熹剛見著了人……卻發現那個人……他從來都沒見過。
    一個……危險至極的人。
    方若熹能感覺到自己的鼻息都有著一絲泠然的氣息。
    這種感覺跟雲蹇截然不同，雲蹇的冷是平淡的，他隻是因為不將世間的一切放在眼裏的冰冷。
    而眼前這個男人的冷，充斥著一股煞氣。
    方若熹微微挑眉，“你是誰？”
    方若熹不知道的是，在他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也在打量著他。
    蒼曜沒有回答，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嘖，這眼神。
    方若熹毫不懷疑這家夥一會兒就要跟他動手了。
    “熹兒？”
    方若熹明顯地發現男人聽到這個溫潤的聲音的時候，臉上冷硬的線條也有了一絲柔和。
    嗯哼……
    有意思。
    兩個月不見，方若琛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依然是美如冠玉的翩翩少年。
    於是方若熹笑眯眯地說，“哥……我回來了……”
    方若琛忍不住湊近捏了捏他的臉，“你這小子，還想著要回來？你當時去那高……去那地方之後，連封書信和傳話都沒有，也就昨兒晚上突然派人來告訴我說你要回來了。”高塔在整個大陸人的眼裏，都是十分尊貴的象征，雖然方若琛對這個感受比較平淡，但也還是下意識地隱去了那兩個字。
    “合著我不去那地方找你，你就不知道回來了是吧！”
    方若熹無法，這事兒確實是他做得不厚道，還能怎麼著？挨訓唄！
    旁邊的蒼曜微微抿唇，“憑瀾……這是你弟弟……”
    憑瀾是方若琛的字，並不是身為父親的方簡取的，而是方若琛經過了父親的同意之後取的，身為長子，如今已年滿十六，有字也算不上稀奇。
    憑瀾是取自“四季輪回轉，君子年少獨憑欄。”的諧音，君子獨憑欄，光從這一句話便能窺出方若琛的瀟灑。
    方若熹：“……”居然連字都叫了？
    韋晴知道小兒子要回來了，早早地就讓廚房做了一桌好菜。
    方若熹看似專心致誌地吃著飯，實際上卻一直用餘光瞄著那個優雅進食的男人，而方若琛完全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因為他正忙著給蒼曜和方若熹兩人夾菜。
    方若熹：“……”為什麼突然感覺……他快失寵了？
    方若熹若無其事地問道，“哥，不知道這位是……”
    方若琛還沒說話呢，方簡先嗬嗬大笑了，“你看你，連你們清流門的師兄都不知道，虧你還是清流門的弟子呢！”
    “……”
    “！！？？”為什麼他不知道他居然還有一個師兄？
    方若熹仔細想了想……
    沒錯啊！
    他們清流門這一輩，可不就收了四個人嗎！除了他和方若琛，可不就隻有林子瑜和夏於白嗎！
    什麼時候他又有了一個師兄？
    方若熹狐疑地瞄了瞄笑容變得有些開裂的方若琛：“……”好像突然懂了是什麼情況。
    蒼曜意外地有些柔和地說，“我是蒼曜，我已經出師很多年了，熹兒自然是不知道我的，想必師傅隻會偶爾提提吧。”比起最開始殺意凜冽的樣子，現在的蒼曜更讓方若熹渾身發毛。
    “……”不，他很肯定他真的隻有兩個師兄。
    方若熹一邊想著，一邊微微點頭，“嗯……說到蒼曜這個名字我就有印象了……”完全是在睜眼說瞎話。
    待到散了席，方若熹才忙不迭把方若琛拉回房間，隻留下原地十分不情願的蒼曜。
    方若熹問：“我怎麼不知道我多了個師兄？”
    方若琛微微歎氣，跟他解釋了一下蒼曜的來處。
    “……”
    被威脅。
    然後被迫把人救了。
    接著救出感情了？
    “……”
    方若熹深吸一口氣，所以蒼曜在用膳的時候對他和顏悅色，是在討好小舅子？
    方若熹冷靜地說，“你知道他是誰嗎？”方若熹指的是蒼曜的身份，而不止是這個名字。
    “不知道。”
    這個答案，是方若琛沉默了許久才說出來的。
    “爹娘也不知道？”看韋晴和方簡那樂嗬嗬地招待人的情況，一點也不像是知道的樣子。
    方若琛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惘然“嗯。”
    既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也不敢讓別人知道。
    方若熹沉默了一會兒，“你已經做好了決定吧。”
    方若琛溫柔一笑，“嗯。”
    方若琛的笑，含著方若熹沒有見過的甜蜜和溫情。
    都說少年人的感情最是純粹無暇，不似經曆了世間的棱角打磨之後的功利，也不似受傷後的尖銳，年少時的感情，仿佛一團炙熱的火，即使知道前方有著數不盡的荊棘，在還沒走上那一段路程的時候，卻總是堅信著，火焰能燃盡那一切，人啊，最濃烈深厚的感情永遠都在最開始的時候，更何況是在這樣一個驕陽似火的年紀。
    純粹是純粹的，可是這樣的感情在現實的打磨之下，能否繼續前行？
    遠方，高塔。
    雲蹇沉默地坐在觀星台上，今夜的風有些冷，尋常人就算穿著大氅也要抖上幾下，而雲蹇卻是隻著單薄衣衫坐在這裏，鴉青色的發被端正地係起，神情依舊淡然。
    男人微微蹙眉。
    今夜的星子，有了異常的移動。
    “派人送消息給四國。”雲蹇對旁邊候著的沈濃吩咐。
    高塔向來公正，所有關乎大陸安危的消息，都會傳遞給四國，絕不會偏袒任何一個地域。
    “消息是……”
    “正月內，瘟疫將起。”
    沈濃聞言，神色微凜。
    語罷，雲蹇揮袖離去。
    沈濃不知道的是，男人離去的時候，腦海裏想的不是天下蒼生，而是今天跟他告假的方若熹……
    隻希望，他在家中，能安然無恙。
    深夜，方若熹躺在床上……
    忽然，聽見了落雪的聲音。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作者閑話：

    ……今天才發現昨天忘記把章節發出去了……所以我把兩章合在一起了……無奈……我的金魚記憶力……四季輪回轉，君子年少獨憑欄不是詩……是圖大的歌裏的一句詞……叫依山觀天瀾，嘿嘿嘿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