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沈濃覺得，國師大人是不會忍耐這樣一個外人就這麼長久地在高塔住下的，看方若熹的性子雖是沉穩，卻也不過一個孩子罷了，想必也是按捺不住在高塔裏的寂寞的。
    一個月後，沈濃領著南明的皇帝送來的春祭邀請函，登上了高塔的最頂端——也就是雲蹇住的地方，靜篤閣。
    事實上，這份請柬，年年都會被送到高塔，但是國師大人年年都不會去，所以請柬送或不送，雲蹇都不會在意，沈濃就是想瞧瞧，方若熹現在是怎麼樣了。
    少年懷中抱著一個柔軟的枕頭，依偎在軟塌上，旁邊是隨處散落著的玉石，精致漂亮到極致的少年，蜷著身子，，少年穿著一襲雪白的衣衫，寬大的袖子裏伸出一隻纖細的手，露出一截霜雪般的皓腕，手上還把握著一塊兒細膩的白玉，看起來慵懶極了。
    沈濃定眼仔細看，才發現少年的另一隻手，以指化刃，在白玉上細細地雕琢著。
    此情此景，就算是沈濃，也不僅感歎一句，這方若熹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深厚的內力！習武之人的內力，本身就很難從身體裏外放出來，用手指來雕刻，不僅考驗其內力，更是考驗對內力的掌控能力，更別說是玉石這種一描一畫都需要精雕細琢的物什了。
    就連沈濃，都做不到這種程度……
    可這方若熹，也不過十三歲而已……
    “怎麼了？”
    男人清冷的嗓音打斷了沈濃的思緒。
    方若熹的手指頓了頓，片刻之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他的雕刻，就好像沈濃一個大活人，在他眼裏就是一團空氣一樣。
    沈濃恭敬地行了行禮，說明了來意。
    雲蹇拿著那張燙金的邀請函，鳳眸微微眯起，“兩年後……似乎是四國會談？”
    四國會談，每四年舉行一次，是蒼楚、北瀾、玄雲、南明四個大國之間的交流，說是交流，這幾次來，卻每每火藥味十足。
    “是。”
    男人微微勾唇，“推了吧。”
    語罷沈濃看見男人湊到方若熹耳邊，低語道，“這一捺，再勾圓滑一點。”
    這還不足讓沈濃失態。
    方若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行了，知道了，就你事多。”
    沈濃呆若木雞。
    是完完全全地愣住了，她隻覺得自己腦子裏全是一片空白。
    方若熹……
    他對國師大人……
    翻了……
    翻了個白眼？
    片刻之後男人才似乎意識到她的存在，淡淡地說，“你可以下去了。”
    而沈濃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離開了靜篤閣……
    至於她現在在想什麼？
    還是原諒她現在的不可置信吧。
    這一個月來，方若熹跟雲蹇的相處很平淡，平淡到方若熹差點以為自己十三歲就要提前進入退隱江湖的生活了。
    雲蹇既沒帶他去練武，也沒教他什麼招式，更沒帶他去博覽群書，就隻是讓他雕刻這些數不清的玉。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手藝差得很，別說一個精致的圖樣，就連一撇一捺都能讓他抓耳撓腮，而雲蹇呢？
    雲蹇每每見著，就皺著眉頭看他，看得他無地自容。
    次數多了他就實在忍不住了，“你要是覺得我雕得哪不好，就直接告訴我……你這麼看我……”怎麼就讓我心裏有點發虛呢？
    雖然後半句被方若熹直接咽到了嘴裏，但是雲蹇還是懂了他的意思。
    之後，便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方若熹嘴上嫌棄，手上的動作卻是聽從男人的指導的。
    時光，就這麼一點一點地遊走了。
    有一句詩寫得好，去年離別雁初歸，今夜裁縫螢已飛。
    雖然還不及這樣的誇張，可方若熹再從高塔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春歲時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