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每天早晚，時間上並不固定，總會受到凱風的一個微信，問候早安，提醒睡覺之類。
    卷耳現在有點懷疑，肖澤介紹這個人的動機……大概並不是什麼讓她去同事中間做什麼宣傳……因為肖澤一直陪著他們看醫生……連姐姐都認識他……對家裏的變故，肖澤想必沒什麼不知道的。
    終於有一天，卷耳突然一時衝動，給那人回了信息，大概是說自己以前接觸的大多是知識分子，對他的行業所知甚少，所以可能有些偏見，總覺得喜歡捯飭自己很注意形象的人多少都有點淺薄，人的精力有限，時間精力用在形象上在意形象的人，多半缺乏精神寄托……不一定對，如有冒犯請見諒。
    那邊半天沒有回複。
    晚些看的時候，發現那邊並沒有生氣，隻是說：“我們可以求同存異嗎？比如一個邋遢的男人和一個整潔幹淨的男人，其他條件一樣，你喜歡什麼樣的？”
    卷耳兀自發笑，回複道：“我可以覺得有點過度幹淨整潔的男人有點娘嗎？”
    那邊凱風站在窗邊，也兀自笑起來。
    轉身坐回轉椅，把玩著手機——“是個有意思的女孩子。”
    當初肖澤給自己介紹的時候，隻說：“是個好女孩。如今社會上不多了。當然得看你們緣分。她剛剛失去最親的人，可能情緒有點低落。”
    女助理抱著客戶的卷宗進來的時候，凱風剛好發出一條邀請：“周末能榮幸請你吃個飯嗎？地方你點。”
    卷耳怔怔看著信息，情緒突然低落起來。
    時時想到北山，自己在最關鍵的時刻沒有在他身邊。
    如今怎樣難過，都已經沒了意義。
    凱風記得送被子的那天晚上，肖澤打過來電話開玩笑：“真是行動派！大晚上的，也不怕人家女生不開門？！”
    凱風也笑。
    他自然有他的想法。一條被子也就三百塊，但能對女孩表示關心，也能借此看到女孩廬山真麵目。
    他倒是沒想到這樣的年代，還有那樣素麵朝天、內斂和善的女孩。這個卷耳名字特別，人也很特別。那晚聽到肖澤聲音，開門的時候，也不過是吊帶睡裙外麵披了件淺咖啡的開襟短袖。
    素淨的皮膚，神情並沒有第一次見到陌生人的戒備，隻是一團親和，親和裏帶著一點歉意，又始終並沒有抬頭細看他，仿佛眼光裏有點不好意思。
    這些細節都使他的心怦然一動。
    凱風再次沒想到，她點了自己家附近的一家麵館。
    如他所料，也出乎他所料，卷耳始終沒說任何那種場合裏常說的寒暄和虛虛客套的話，一頓飯吃得隨意開心。
    她神情裏有種落落寡合的抑鬱。
    他關切地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女孩思忖片刻，攪著自己眼前的湯道：“我最親的人不在了。”
    他聲音更加柔和，觸一下她的手：“是父親或者母親嗎？”
    卷耳終於抬頭，看他一瞬，低下頭：“是我丈夫。”
    她低低道：“是個意外，當時我不在他身邊，我們剛剛離婚，他意外酒精中毒。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凱風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捋了捋淩亂的思緒——好呀，這個肖澤！
    但他立即想到，這個女孩的坦誠真實實在是……他笑一下。
    “你們感情很好？”他的心思有點沉靜，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的家裏的擺設，確實是很大的沙發，不像是單身的女孩。
    對麵的女孩——應該說女人了……她點頭，仍然低著頭：“我想我很憐惜他，我希望他過得輕鬆開心一些……”她補充道，“我做很多事情……”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說那些繁瑣的家務事。
    “沒想到就這樣也不行……”她語義含混，但隨即語氣有點發顫……她定住不動，等情緒慢慢過去。
    凱風覺得她還沉浸在那場婚姻裏沒有出來……
    “其實我很討厭做家事。”她突然抬頭，悲傷已經完全隱去，臉上是坦誠率性的笑，那笑容裏有一種和她年紀、經曆不相稱的調皮天真，凱風被她的笑容感染到。
    “不再吃點甜點？”他看她已經吃完了麵條，碗裏很幹淨。湯水都喝完了。
    卷耳一笑：“我知道一家榴蓮蛋糕店。”她歪下腦袋，“你不討厭嗎？”
    凱風知道她說的是榴蓮的味道，忙笑道：“當然不，我很喜歡。”
    每人要了一客榴蓮三角蛋糕，卷耳一口一口，吃得很香甜。
    看著她吃飯的樣子，真要愛上她。
    凱風覺得很難想象這樣的女孩會照顧人……而且，經曆過這麼多事……
    他一點點陪著她吃：“你更多照顧他？他喜歡嗎？據我所知，男人都更喜歡照顧自己喜歡的女人……”
    如果沒有看錯，凱風看到正埋頭品著美味的卷耳眸中那一瞬的失落……
    “他似乎很享受。可能他是那種南方小男人吧……我也不喜歡像個姐姐……那樣感覺並不好……”
    但她又喃喃道：“可是隻要能換他好好的，怎麼累都是值得的。”她抓握勺子的手僵了半日，情緒兀自低落下去。
    夜風清涼。
    送她到家裏樓下的時候，他很紳士地半低頭：“今天很開心。”
    卷耳笑：“我也是。”——她的笑容裏總閃爍著一星半點的哀傷怔忡，又很快隱去。
    她擺手上樓。
    凱風在夜風中思忖片刻，他還沒有想好，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
    她如果不說，他當然猜不出她經曆過婚姻、愛人意外死去……
    她天真又坦誠，卻又有不同於同齡女孩的一種沉靜悲傷，她時時強力地隱去，反而給他抹不去的印象。
    電話裏和肖澤的爭論沒有結果。
    肖澤隻是狡黠道：“我說過她最親的人剛剛不在了。難道最親的人隻能是父母？拜托，這正好說明她很長情好不好？！——誰得到她都是賺了。你放棄了別後悔就行。”
    肖澤聽見他接著嘀咕了一句：“誰知道她傻到第一次就說出來……比那時候更傻到了一個新境界了。”
    “看上去你小子有點意思啊……那你為什麼當初……？”
    那邊靜了許久，當他以為他要掛了的時候，他聽見肖澤的聲音突然變得正經：“我見過她對那個男人的樣子。我想，無論誰是那個男人，一定都會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你知道，人的一輩子隻有一次選擇，無論對錯與否，都要走下去。”
    掛了電話許久，凱風還陷在自己的震驚裏。
    他當然也承認，她很好，很好……隻是……
    卷耳無可無不可地吃著外賣送來的榴蓮蛋糕。
    有時候她是個率性的人。
    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作假做什麼！
    更何況，雖然那個凱風儀表堂堂，但……她一向對從事特別行業的男人、對這種外表的男人敬而遠之。
    尤其他的腰身……雙臂摟著的感覺一定不錯。
    她對自己還能心存色心笑一下。
    不過是一瞬，隨即眼睛就濕潤了。
    突然吃不下去，將蛋糕推到一邊。
    ——北山！我好恨你……
    她努力對自己生氣——大概率不是自己的那盤菜！
    強硬地安慰自己……不過今天晚上的心情不錯。終於第一次不再那麼悲傷絕望。
    也許可以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