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火焰紙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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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屋內不曾熄滅的燭火一直在風中泠泠跳躍著,除了幾個累極了的弟子,似乎所有人都沒有睡意。
    月色如水,清風似酒。一手拂開眼前淩亂飄舞的發絲後,一人蹲坐在屋頂上的謝宴用冰涼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冰寒的斷水刀麵。光潔的刀鋒襯著皎潔月光,映出了一雙迷茫不解又滿是懷念的眸子。
    “敢拿我的東西送人?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瞧瞧——謝宴你給我站住!”俏麗的女子一長鞭抽得空氣揮揮作響。
    謝宴全心全力躲著鞭子在門派裏上躥下跳,身邊一隻明黃的紙鶴晃悠悠地撲閃著翅膀,隨著主人一同東躲西藏:“哎呀,不就兩串糖葫蘆嘛……我、我拿去送給師兄了!”
    剛入門的弟子們三三倆倆聚集在一旁,好奇地看熱鬧,而大多數的弟子都見怪不怪,一臉冷漠:哦,謝師兄又闖禍了。
    “還知道借花獻佛了?!”嵐月時氣笑了。
    “月時!我錯了!饒我一條狗命吧!大不了——大不了我保證,下次幫你買一堆回來就是了。”謝宴抱頭鼠竄,身側的明黃紙鶴也讚同一般地點了點頭。
    嵐月時冷笑兩聲,氣得一鞭子抽過去:“第二十三遍保證了。”
    還來不及扭頭解釋一下,謝宴就感覺自己一頭撞在了堅硬的牆壁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氣,捂著額頭猛地後退幾步。
    對方也捂著額頭,痛得齜牙咧嘴:“兄弟,你頭真鐵——”
    謝宴不甘示弱地也瞪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閣下該不會是——”嵐月時收起鞭子,目光在來人深紫色的門派外袍和腰間品質不凡的長刀上略過,隨即不安地拽了拽謝宴的衣角,“天都雲海的貴客吧?”
    “不不不。”對方連連擺手,“在下柳孤燈,是天都雲海門下的一個掃地弟子罷了,並不是什麼貴客。”
    捂著額頭的謝宴終於放下懸著的心來:“你好,我是玄音門下的挑水弟子。”
    嵐月時:“……”
    這時謝宴身邊的紙鶴盤旋了幾圈後,一下子靠近了柳孤燈的身邊,不知為何突然炸開。半空中火花四濺,將兩人的臉熏得灰頭土臉。
    謝宴摸了一把自己的臉,一手的灰,擠出一個咬牙切齒的笑容:“哈哈——真是不打不相識啊,歡迎來玄音!”
    結果當天在門派正廳,這個自稱是掃地弟子的男子在蒼深麵前附身行禮,恭敬又謙遜:“晚輩柳燎,奉家父之命,攜薄禮來靈山為前輩祝壽。”
    “柳世侄,你額間的包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誰欺負你了吧?”蒼深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座下自家一直低著頭、安靜得過分的徒弟。
    “沒有沒有。”柳孤燈隨著蒼深的視線自然也看到了座下的某挑水弟子。他眼角抽搐一下,連連擺手:“謝前輩關心,隻不過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而已。玄音山高樹大,連蚊子都比天都雲海的蚊子大,頭還鐵——”
    茶會結束後生怕被蒼深抓去盤問,謝宴蒙頭就往外衝,卻被人拍了下肩膀,藏著笑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蚊子,你叫什麼名字?”
    “抽刀斷水水更流……”柳孤燈以往同謝宴炫耀過,他的刀鋒利得連水流都能劈斷,當時還被謝宴笑話來著。一別經年,人都不在了,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化為刀靈的柳孤燈真的還在嗎?謝宴歎了口氣,這時候要是通曉鬼靈之事的蒲新酒在就好了。
    他正在思索之際,眼前一黑,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他左右坐了下來。
    “有什麼線索嗎?”這是簡素虞的聲音。
    似乎沒什麼發現,謝宴搖了搖頭,轉而望向身邊的少年,眼底不覺溢出些關心:“怎麼還沒睡?”
    “我做噩夢了——”嵐隱咬了咬下唇,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我——我夢到他們追著我罵,說我是個有爹生沒娘教的孩子……”
    “瞎說!”謝宴麵帶慍色地反駁,“你背後有楚家、有嵐家、有蒲新酒、有你師尊,還有——還有一整個師門。”還有我,他在心底默默加上一句。
    “但是他們沒有說錯啊。”嵐隱一臉無辜地望著他,“我確實沒有父母。”
    謝宴忽然沉默了,是啊,楚歌和嵐月時去世多年了。上一輩的恩怨情仇,到頭來虧欠的總是像嵐隱一般的孩子以及司藥那般白發蒼蒼的老者。
    當年佇立在玄音正殿雲鶴冰棺前,殺得雙目赤紅的謝宴一劍挑斷一名弟子四肢經脈,冷笑著:“想要解藥?求神求佛不如求我?”
    有過一麵之緣的司藥長老頂著一頭花白頭發衝到自己麵前,大庭廣眾之下直直跪在謝宴了身下。他老淚縱橫地喚著雲鶴的小名,用鋒利的短匕首指著自己的脖頸,直言願意用自己的命換雲鶴回來。說沒有觸動肯定是假的,然而有片刻清醒的謝宴無可奈何,他不是神,是預言中的魔物,非但救不了所有人還會將他們屠殺殆盡。他發自心底地覺得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簡素虞見謝宴臉色不太好,輕輕地說了句:“不是你的錯。”一時之間,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在安慰誰。
    “其實有沒有也沒什麼區別啦。雖然他們缺席了這麼多年,但我還是長大了。”嵐隱瞅了眼謝宴的神色後輕鬆地笑了笑,倒像是在安慰謝宴,“隻是有時候很好奇他們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你的父親出身於將門世家,性子卻溫和儒雅,而你的母親剛好相反,熱情張揚得像一朵赤紅的石榴花,更是鄴城遠近聞名的大美人。他們都很好……”
    “是嗎?那就好了。”嵐隱低下頭,“隻要能從旁人口中聽到一些有關他們的隻字片語,我就很高興了……真的很高興……”
    這是屋簷下忽然傳來雲奚急切的呼喚:“師伯,有師弟說我們進入的小徑已經消失了……”
    深夜中地麵上竹影幢幢,一陣陣婆娑幽響在耳畔響起。隨後一股不尋常的疾風襲來,直接撲滅了屋內的燭火,頓時眾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謝宴,我們似乎被困在這裏了。”漆黑中柳鳴鴻的聲音也在屋簷下響起。
    氣氛有些詭異,嵐隱下意識地往謝宴的身邊靠了靠。
    “事實證明,不務正業有時候還是派得上用處的。”謝宴輕笑一聲,從乾坤袋裏摸出一打閑暇時候折的符紙,撒向四周。
    一瞬間,半空中忽然亮起一簇又一簇的赤色火焰。簡素虞定睛一看,一堆火焰紙鶴漂浮在空中,環繞著他們四周撲閃著翅膀,照亮了大半個屋頂。
    望著謝宴高大的背影,嵐隱好奇地伸出指尖,謹慎地戳了一下停滯在自己眼前的火焰紙鶴。
    誰知謝宴身後仿佛長了眼睛一般:“別怕,它不會傷害你的。”
    話音剛落,被嵐隱戳過的那隻紙鶴親昵地用自己柔軟的紙喙輕輕啄了下嵐隱的指尖。
    簡素虞微微側目,盯著自己眼前一隻正撲閃著翅膀想吸引他注意力的紙鶴,身上的幻火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翅膀上隨風流竄著。忽然那紙鶴盤旋了幾圈後,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了一般,直直俯衝下來,在他眉間銀灰色的劍紋處輕輕地碰了一下。
    恰似那天在紫霄山下謝宴在他昏睡時落下的一個吻。
    像是感受到了火光一般,周圍密密麻麻的竹林搖曳得愈發厲害,聲音也愈加響亮,像是由原來的竊竊私語變成了現在的高談闊論。
    “這些竹子好像在動!”慌亂中,不知道誰低嗬了一聲。
    仿佛印證了他的話一般,眼前的竹林越變越高——那是因為它們有生命了一般,緩緩從四周聚攏過來。移動的過程中,若是遇到譬如房子、門板、籬笆之類的阻礙,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這些阻礙踏平。
    柳鳴鴻詫異的聲音在一幹慌亂的驚歎中格外醒目:“這不是幽篁裏的攻擊陣法嗎?謝宴,這個你會解嗎?”
    幽篁裏的陣法?謝宴翻了個白眼。以前月黃昏隻是意味深長告訴他,破解幽篁裏的陣法很簡單,隻有四個字:穿竹打葉。但是穿第幾根竹,削落第幾片葉子,這種具體細節,謝宴怎麼可能會去問?
    他望著眼前愈發近的竹林包圍圈,忽然想起柳鳴鴻之前信誓旦旦聲稱看到過了柳孤燈。那個幻影還讓柳鳴鴻傳信請他一定“手下留情”,難不成這背後的人和早已消失的幽篁裏有一點淵源?
    一隻火焰紙鶴在謝宴側麵慢悠悠地轉來轉去,映照出他愈發凝重的麵容。
    也不待他多想,答案是肯定的。
    “吹葉是每個幽篁裏中人自小就學會的本領。吹木葉要趁葉子青,後麵還有一句,等你學會吹葉了我再告訴你。”當年月下有一執傘的青衣男子腳踏飛葉,旋身折下竹頂的一片葉子放至唇邊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算了算了,依你的音律造詣,還是去禍害簡素虞吧。”
    天邊忽然有人銜葉而嘯,九霄之下都飄起了一縷圓滑流暢、宛轉悠揚的樂聲。四周的竹林猶如得到了指令一般,從竹節上生長出更多的竹枝,加快速度逼近了過來。
    “小隱,封閉聽覺。”簡素虞一轉身卻望見謝宴潰散的瞳孔,麵色一變,“謝宴,別去聽!”

    作者閑話:

    吹木葉要趁葉子青,談戀愛要趁年紀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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