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酆都鬼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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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弓箭猛地砸在地上,楚辭雙手顫動,麵色哀慟地喚著楚歌的名字:“二弟……”
    利箭刺入髒腑,絞痛得額前都滲出幾滴冷汗來,楚歌勉強勾起一抹笑容:“大哥,我從小到大沒有求過你,求你放過他們吧,還有我的孩子……”
    原本就勉強提著一口氣,如今受到刺激,謝宴忍不住彎下身,劇烈咳嗽起來,同時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痛得喉嚨頭都湧上一陣腥甜來。
    嵐月時夢魘一般,呆呆地將楚歌摟在懷裏,忍著眼淚拚命地去捂住楚歌的傷口:“不要……不要……”
    然而再這麼努力也沒法減慢生命流逝的速度,嵐月時摟著楚歌逐漸冰冷的身體嚎啕大哭起來,聞者無一不動容。
    “看在二弟的麵子上,嵐月時,你走吧……”聲音嘶啞了片刻,手仍然在抖,然而楚辭微眯雙眼,堅定地望著某個方向,“但謝宴……不能走。”
    這時天邊傳來了一陣洞簫聲,清冷如霜,眾人隻覺得寒氣從腳底蔓延開來,直衝天靈蓋。隨即一陣寒風拂過,灰黑的陰雲遮住了皎潔的圓月,看不分明的黑影從地裏竄出來。離謝宴最近的一個侍衛忽然慘叫一聲,隨即不知道被什麼黑影扼住了喉嚨,發不出求救的嗚咽。還未等他清楚吐出一個字,眾人就聽到一聲骨頭折斷的脆響,定睛一看,那人的頭已經歪向一邊,像個破布偶一般耷拉著腦袋,直直地倒了下來。
    明亮的圓月從雲霧裏透出半邊臉來,飛簷上不知何時佇立了一道迎風而立的黑色剪影。踏月而來的人放下洞簫,唇邊帶著幾分疏狂不羈的笑意:“謝宴,酆都歡迎你。”
    酆都鬼域終年黑夜,而無白晝。
    蒲新酒摸著自己蒼白的臉,坦言:“鬼氣太重,日光是照不進城內的。”
    除此之外,鬼域之中一年四季張燈結彩,城市中更是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鋪子,歡聲笑語從不停歇。方圓幾百裏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在這座城市中安家,一如既往地過著他們尚在陽間之時的日子。
    一道清澈的溪流橫跨了整座城市,其中倒映著漆黑的夜幕以及閃閃發光的星辰。平日裏,河邊散著幾隻零零碎碎的小舟,每條舟上都有一名撐船人。他們本是淹死鬼所化,死後在鬼域裏兢兢業業乘船,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將付不起船資的人踢下水去。他們撐船不要錢幣,隻需要乘船的客人們講述一個今日最開心的故事,隻有逗得淹死鬼哈哈大笑的客人才能免除被踢下水去的結局。然而他們今天破天荒地免費載人一天,這讓許多過河的小鬼都驚訝不已。
    有消息不靈通的小鬼滿臉不可置信,質疑道:“淹死鬼,你該不會是耍我們玩的吧?”
    撐船的鬼把肥大的草帽往頭上一蓋,惡聲惡氣地回答:“天上掉餡餅你們還不願意撿嗎?今天大人要辦喜事了,賣胭脂賣綢緞的鬼們都帶著自己上好的貨物,萬分激動地跑去看熱鬧了,我們這些去不了的也要出一份力啊。”
    所有的鬼都知道,在酆都鬼域,“大人”就特指一個人。
    “什麼?大人要成親了?”有誰驚訝地接了一句。
    “我要去看看新娘子!”
    “還有我!”
    “我也去看看熱鬧!”
    在岸邊擺攤的眾鬼聞聲一頓,隨即連忙抓了一份離自己最近的東西,一窩蜂地湧上淹死鬼的小舟,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
    “裏頭去一點——話說大人怎麼突然成親了?”
    “這次回來突然就說要辦喜事——哎喲誰擠我!”
    “別踩我的腳!”
    “再擠我我就掉下去了!”
    “誰偷咬了我帶給大人的烤鴨?”
    淹死鬼忍無可忍地將一個試圖擠上船的小鬼踢下水,甕聲甕氣地威脅道:“誰再嘰嘰歪歪,拖延了吉時的話,我就把他踹下去。”
    “禮成——”蒲新酒見勉強擠出喜色的謝宴喝了嵐月時敬的一杯父母酒之後,拖著嗓子喊道。
    傳言要成親的蒲新酒難得換了一身大紅色的喜袍,卻站在了紅娘的位置,令前來觀禮的小鬼們失望不已。
    冥婚在遍地孤魂野鬼的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於是不少小鬼好奇地伸長脖子,探著頭去望冰棺裏躺著的人,卻被腦門上突如其來的一個爆栗敲得哇哇直叫。
    “東張西望的做什麼呀?趕緊入席啊。”沒頭腦蹙著眉指揮道。
    在沒頭腦的催促之下,到來的所有小鬼們都在特製的宴席上觥籌交錯,熱烈地討論著他們的大人何時成親,然而作為這次婚事中心的三個人卻在塵埃落地之後,卻避開了所有的喧囂,像樹枝上的喜鵲似的一字排開,齊齊地坐到了屋頂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與屋簷下的喜氣洋洋截然不同。
    “大喜之日,怎麼能不喝酒?”蒲新酒麵帶輕鬆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壇上好的美酒,“女子出嫁該開一壇醇香的女兒紅,以後必定……幸福美滿。”他本想說闔家歡樂,但是一想到躺在大廳中的冷冰冰的男子,暗自歎了一口氣。
    一身紅裝的嵐月時豔烈如火,人比春花俏,然而過分豔麗的臉上卻帶著幾分強抑的黯然。她剛想伸手去接,就感覺麵前一隻手比他更快地接過酒壇。
    “月時是都快當母親的人了,多飲酒不好。”言罷,謝宴仰頭豪飲,瓊漿入口隻覺苦澀。
    沉默了一會,嵐月時一鞭子卷過酒壇,小酌幾口,感覺眼眶溢出幾滴淚水:“他死了。”
    “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到了陰曹地府他與舅舅舅母見過之後,我覺得他們應該會很滿意他的。”謝宴一把攬過嵐月時瘦弱的肩膀,輕聲寬慰著淚流滿麵的人:“你還有我呢。天塌下來,有你哥頂著。”
    “哥……”像是滯留的江流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嵐月時窩在謝宴懷裏淚如雨下,精致豔麗的妝容被洗刷得一片狼藉。風聲掩飾了嗚咽,比不遠處溪流裏的水聲更加劃痛肝腸。
    “我在呢。”謝宴難得柔情一刻,像哄孩子一般輕手地拍著嵐月時的後背。
    隨後酒的後勁上頭,傷心了好幾天的嵐月時沉沉睡了過去。
    “多謝。”謝宴望著城中不遠處的溪流,上頭倒映在天上的星辰,璀璨奪目。額前的一縷發絲被微風吹到嘴角處,謝宴伸手撥弄了一下。
    蒲新酒知道話是對自己說的,於是伸手從懷裏掏出一枚散發著金光的墜子。察覺到自己攥得太緊便立時鬆開,眼神裏猶帶幾分不舍:“這次我偶爾發現龍鱗不太對勁,之後又收到了柳孤燈的傳信,所以才四處打聽你的消息。那道長原先說過這龍鱗本就是你的一片魂元,該物歸原主,但我總想留在身邊做個念想……”
    “那就留著吧。”謝宴無所謂地笑了一下,“這麼大一座城,這麼多的鬼魂手下,你靠自身的力量如何能溫養他們?”
    “他們不是孤魂野鬼,而是我的家人。”蒲新酒說這話的時候,麵容都柔和了幾分。一低頭他恰好望見沒頭腦提著一壇酒,躲在暗處悄悄地觀察著他,又想上來獻酒又不敢上來打擾的躊躇模樣。
    “那你就用我的魂元養著吧,反正我天生資質,一時半會也死不了。”謝宴蓋棺定論。
    若是蒲新酒自己倒是不在意,因為他的身體能自行吸納鬼氣,可用以溫養城中的鬼魂們,但若是用別人的,會不會對謝宴的身體造成什麼損害……蒲新酒糾結地皺起眉。
    “若你真的受之有愧的話——”像是察覺了蒲新酒的猶豫不決,謝宴忽然扭過頭認真地盯著蒲新酒的眸子,正色道,“那你告訴我,酆都裏有沒有傳聞中的招魂之術?”
    謝宴被符水傷得千瘡百孔的經脈,又被蒲新酒接了回去。養傷期間,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謝宴閑著無事,便開始搗鼓著花花草草。在他養死了第五盆花的時候,謝宴把心思打到了蔬菜上。
    蒲新酒一臉鄙視地望著手捧一碗蒜苗傻笑的某人,幽幽道:“你不是早辟穀了嗎?”
    剛想開口反駁幾句,謝宴忽然覺得衣角一緊,隨即身後竄出一個興致勃勃的沒頭腦。
    沒頭腦揣著一個錦囊,繞著謝宴晃悠了兩圈,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了一般:“要試試蘿卜嗎?”
    “蘿……蘿卜?”謝宴呼吸一窒。
    沒頭腦未曾聽出什麼異樣,吹噓著:“聽別的鬼說,蘿卜容易養活——”
    “唰——”眼前白光閃過,嚇得沒頭腦的頭都歪到了一旁。一招白虹貫日將沒頭腦手中的錦囊劈個粉碎,細小的種子從指縫中漏下去,稀稀疏疏地落入土壤裏。
    不明所以的蒲新酒與沒頭腦,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
    嵐月時進門的時候險些撞上一臉陰霾的謝宴,她歎了一口氣:“他有次不慎吃了蘿卜之後,渾身起紅疹,燒了兩天才好轉。”
    “我怎麼覺得他這樣子倒像是想起了什麼,在和人慪氣一般?”蒲新酒嘟囔了一句。
    嵐月時點點頭:“確實是。”
    從小一起長大,謝宴一個皺眉一個眼神,嵐月時都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想誰?”
    緊抓著手中的白虹,嵐月時卻繃著一張臉,抿唇不說話了。
    還能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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