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天氣很好。
    水色發現，許夜一整日都悶悶不樂。在夜幕降臨之時，他如平常般地跟隨他去總部大廈，如平常般地站進下至底層的電梯。盡管在紅雀已有些時日，他卻不知除了那間地下室和初來此地留宿過的客房以外，其餘的房間到底是什麼模樣。甚至連那間香氛濃鬱的地下室，他也了解得並不透徹。
    叮咚一聲，電梯的兩扇門便如同拉開的帷幕，引導著入場觀眾的情緒。在那漸漸開闊的視野裏，水色望見了李岫白。
    那份驚詫跟電流似的竄過全身，把他燒得焦糊，讓他僵直。這個被他視作“知己”的人，這個跟他一樣對許夜那些扭曲血腥的美學感到厭惡的人，這個與他在煎熬的“死牢”裏對視笑過的人——如今被綁在十字樁上，活像在世受難的耶和華。
    燈光照著他潔白的軀體，那肌膚泛著亮。他好似一件獨一無二的藝術品，宛若靜立在陳列櫃中的一方水晶。沒戴眼鏡，五官脫離了外在框架的約束與遮掩，卻更顯柔和。
    皮鞋踩出規律的輕響，離十字架上的人越來越近。
    聽到聲音，那顆低垂的頭顱緩緩抬起，神情依舊頹然。像一捧敗葉枯枝。
    許夜抬手撫上李岫白的臉頰，那張臉上看不出什麼恐懼。他用指尖勾勒他的五官，許是多有留戀，因而良久不肯放下。
    但李岫白的眼神不曾在許夜身上落過，反而頻繁地停留在水色眼底。
    水色的心揪成一團，莫名作痛。他本不該對他人的死生有所在意，可這個“他人”，偏偏是李岫白。他當時煮沸過他的冷血——雖然是短暫的。短暫到在那時他踩住光影的一瞬，短暫到他衝他發問的那幾秒，短暫到他們因默契而不禁揚起唇角的好一會兒。
    摩挲許久，那位熱衷於各式美學的藝術家終於釋手，轉身向前方的沙發走去。他朝水色劃了個手勢。這是邀約，水色不敢不從。
    因此落座觀賞演出的便隻有兩人——領導者和他的隨仆。執行者候在不明暗處，尚未聽到進場的指令。
    水色聽見許夜在歎氣。他一改往日輕佻的表情，沒有翹起二郎腿。歎息之間，是沉重的心緒。但他依舊泰然，也完全有泰然的資本，而不若自己這般如坐針氈。
    平日習慣仰躺在沙發上的人，如今不再慵散。他身體前傾，支開雙腿，手臂橫擱在大腿上，十指交疊，展現出審視的架勢。他將戲謔的姿態藏匿起來，同時把專注和凝肅放上台麵。
    “你知道麼？”倏然開口，冷目寒似冷語，“那批槍支被劫了。”
    李岫白回答的聲音很輕，輕過春夜裏罕有喧囂的風，又在風裏飄蕩。
    “你告訴我，我便知道了。”他抿著嘴，笑容很淡，也不乏苦楚。“我還知道，是不謝曇劫走了那批槍支。不然的話，我何至於落得這步田地？”
    他像是在玩文字遊戲，但說出口的話，卻未必三實七虛。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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