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卷 第四十一章 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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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的手指開始滲血。這是他拉的第四遍《四狂》。那血順著長弓往下流,漸漸染紅了弓上粹白的馬尾。
許夜已看得煩膩,他起身準備離開——同時也預示著他今日便放他一馬。
杜十寒看見了那把弓上的血,他朝水色走過去,但被許夜叫住。
“十寒,陪我去趟畫室吧。”許夜要求道。
對方本欲言說,看神情像是拒絕。可話方出口,就被打斷。
許夜微翹嘴角,眼神卻有些輕蔑。“我覺得,或許我們都應該去外麵透透氣。畢竟——”他的語氣大抵是平淡的,卻藏不住戲謔。
“你討保別人的能力,遠不及你賽車的本事。”
二人走後,屋內繞梁的弦音卻不曾停歇。其實沒人需要透氣,許夜如此,杜十寒亦如此。真正覺得悶的人,隻有留在餐廳的這一個,有且隻有水色。他悶到極致,心內像一鍋滾燙的沸水,被鍋蓋扣得嚴嚴實實,待揭開一刹,所有濕燙的蒸汽都升騰而出,能將肌膚燒出紅印。
之前校內比賽長跑的時候,他曾參加過。最後的幾百米全然是靠意誌撐持下去的。現在的情況幾乎與那時別無二致。而差異在於,現在比那時痛苦許多。因為那時之後,你得到的是榮譽,是褒獎,是關心;而此番過後,你被恕了一個子虛烏有的罪。
水色不敢怠慢,就算許夜已經離開。但總有什麼在監視著自己。例如橫斜窗前的枝葉,例如天上冷月灑下的輝光。如果他偷懶,樹葉會被風吹亂,月光會移轉,許夜就肯定會回來。
第五遍……第六遍。比起痛苦,腦中已是空乏。他已不知自己在拉些什麼,更分辨不清曲調到底有沒有出錯。拉弓的動作比機械更加機械,比本能還要本能。他被迫地忘我。
第七遍。完結前的緩衝。
尾音倏然擦過,仿若火柴劃過盒側一瞬,誕生微弱的光焰。它快到水色反應不及,又於弦上拉出一串突兀音節才忽地作罷。
慢鬆手指,落地的馬尾弓殘破不堪。斷弦如雜草,草如彎刀。
巨大的痛苦方於此時湧上心頭,如同決堤的江河,如同暴雨狂風招架不住。一口心血噴濺而出,灑於麵前純白的地毯,像寒冬裏幾點新綻的紅梅。
水色宛如一張被剔骨抽筋的人皮,墜落在地,不見生氣。但隨後,他那薄薄的手腕開始痙攣。他想站起來,可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勁,隻能揪著地毯發抖。
他喘氣的聲音大而不勻,緊接著又開始流清鼻涕。鼻涕悉數沾在了地毯上,但他不自知。
他隻是在想,自己大概愧對了《四狂》——永遠地。他不是史詩的吟詠者,缺乏幻想,沒有夢鄉鄉——他配不上狂想的意境,在“狂”這個字眼上造就了極大的遺憾。
可他姑且保住了性命,無論這個“姑且”有多短暫抑或漫長,他不清楚。
他隻清楚,今日的許夜,就是一方磨子,碾碎了他對他所有的,如夢似幻的錯覺。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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