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 第二十二章 惋.挽.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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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十月,冷風初送。水色漸漸把生活過得無趣,如同一潭絕望的死水,沒有起伏,沒有漣漪。在這樣的枯燥中,他終於能以閑暇的時間和端正的心態去正視那個他無時無刻不在期待,又每時每刻都在逃避的問題:他應該去探望水青嗎?
也許應該——他一直想再見到他。況且作為他的子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也許不然——要是他問起自己在外麵過得好不好,他該怎麼作答呢?多半會說不好,因為他不擅常對他撒謊。那還不如不見這個麵。
幾番掙紮,幾多思量,長久的想念終是險勝未知的顧慮,在他的腦海占得上風。水色誓必要把自己完美地包裝起來,絕不能讓水青看出任何的端倪。他去百貨商場挑了套性價比高的素淨衣服,去理發店換回了之前的發型,去醫院做了緊急的耳洞縫合。就像應試一般,他盡可能多地去想水青會問哪些問題,把它們都寫到本子上,再挨個附上自己的答案,最後背下來。等他背到滾瓜爛熟的時候,他就去見他。
這一天來得很快。水青被關押在萱山監獄,服的是無期徒刑。水色向李阿狂請了兩天假,提前預訂好了去萱山的車。兩地東西相對,相距三百八十七公裏。他上午七點鍾出發,中午十一點半到達目的地。他從車上下來,愣愣地看著麵前的那座高且威嚴的鐵門。它將安定與危險相隔,將法貫徹到底。
他進去之後,在接待處做了登記,然後便被獄警帶到了關押水青的房間。這是一個在頂樓的單間,不大也不小,從地麵到天花板的距離很高。裏麵的設施老舊不全,但好歹是個人住的地方。
他透過鐵欄杆,老遠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他穿著西裝坐在房間最靠裏的椅子上,低頭閱覽報紙。水色的心髒開始狂跳。獄警喚了那人一聲,說是有人來看他了。他似乎是沒有聽見,依舊專注於手中的報紙。獄警又喚了聲,他才微微側過頭往他的方向瞟了一眼,接著又毫不在意地轉回去了,也不知道瞧沒瞧見水色。也許他根本就不信有人會來。
但片刻過後,他方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轉過身。這次他看到了水色,清清楚楚,不是幻覺。
他撐著椅把,緩緩地起身。那份報紙脫了手,落到地上,被鋥亮的皮鞋踩了過去。他摘掉那架金絲邊的眼睛,邁著大步走近他,在鐵欄杆前怔怔地盯著他,眼球似沾染了朱砂。
水色漸漸屏住了呼息,他不敢喘氣。他怕麵前的這個人是一粒灰塵,一喘氣就給吹走了。可他又想要開口,從他被瞟到的時候,心裏的諸多情感就越發蠢蠢欲動。無論是強裝鎮定的倉惶,無所適從的迷茫,還是極力掩蓋的苦澀,最終都交彙成了日夜蹉跎的思念。
水青本來就不胖,現在又消瘦了不少,白頭發本來就多,現在更多。他抬起手,穿過欄杆,欲摸水色的臉頰。卻又突然收回,轉而從下到上地環視周身,倉促地整理自己的襯衫。他握住歪斜的領帶,解下來重新去係,手指卻失了靈活,抖得厲害。
一雙雪白的手臂穿過深灰的欄杆,溫熱的手掌扣住他的手背。水色捏住那條領帶,交叉寬窄兩端,然後相繞,成結,穿過,下拉。他認認真真地把它係好。
“早看會了。”他無奈地笑了笑。記憶中是那個每日早出晚歸,都把領帶打得端端正正的父親。他上班的時間跟他上學的時間差不多,出門的時間卻比他稍早。他坐在餐桌旁吃早飯的時候,他就去房間挑出一條領帶,問他是否好看。他總是點頭,並且大都出於真心。他便在他麵前係上它。水色起初對此很是好奇,目不轉睛地看,後來覺得煩膩,就不再抬頭去看了。不過他始終有一個想法,就是要親自給水青打次領帶。如今總算實現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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