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那片楓葉落下之後的第二天早上八點。休息廳裏，李阿狂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轉椅上。他的手下提來了一個小冰桶，往他麵前那杯熱騰騰的豆漿裏麵放了四顆冰。他正在埋頭吃著麵，忽然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
    一步一步走進來的，是一個狼狽至極的人。他光著腳，衣衫破爛，沒有扣子，露出白皙的小腹和胸口。西褲上全是褶皺，頭發淩亂不堪，額上沾著血漬，活像個難民。但那雙空洞的眼睛，越靠近坐著的人一點，便越多了一分神采。
    李阿狂把筷子橫在麵碗上，抬頭看著他。他指了下自己喝的這杯豆漿，又向水色輕抬下巴。身邊的人會意，端起另一杯豆漿準備遞給水色，正要邁腳，卻被斥住。
    “加冰！”李阿狂不耐煩地瞪他一眼，輕聲喝道。那人趕緊把杯子放回桌上，顫著手去拿桶裏的冰夾。他再把那杯豆漿遞給水色。
    水色揚手打翻那杯子，陶瓷碎片彈得滿地都是，米白的豆漿四濺，地麵上還有幾顆尚未化盡的冰塊，倒映著他緊握的拳頭。
    屋裏的幾個手下立即上前把他架起來，作勢要打。
    李阿狂咳了一聲。
    他們沒有動手。
    “你們到藥房，買幾片止咳藥給我。”他平靜道。
    那幾個手下向他鞠了躬，紛紛離開了。房間裏便隻剩下兩個人。李阿狂重新提起筷子。“怎麼，不愛喝豆漿？”他一邊挑麵一邊問他。
    水色鬆了拳頭，一截刀片落在地上。他的手掌開始滴血。一滴一滴，融在地上的豆漿裏，混合成櫻花般的淡粉色，向四處流淌。
    “李阿狂，”他的目光閃動，聲音發顫，“我到底該謝你，還是恨你……”
    那人一聽，停下了攪麵的動作。他再次放下筷子，身子往後一揚，結結實實地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無所謂地回他：“你開心就好。”
    水色的臉蒼白得像石灰，唇上全是幹皮。他坐下來，與李阿狂麵對著麵。“毀掉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哈。”李阿狂身體前傾，伸出一隻手，去撫他額前的碎發。他咧著嘴，悄聲道：“我沒想毀掉你，”他盯著水色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咬牙說道：“我隻想成全我自己。”
    水色急急地把他撫額的手拉住，轉而以臉頰不停地蹭他手背。他閉著眼睛，歎道：“你知道嗎，我還以為信你，就不至於這麼難堪。”
    李阿狂笑道：“我不是慈善家。”
    “嗯，”水色笑著點頭，“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李阿狂使了點勁，將自己的手抽離出來。對麵的人滿臉驚慌，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手伸在空中亂抓。
    “你知道，那三個人給了我多少錢嗎？”李阿狂眯著眼睛。
    水色一拍桌子，湊近他，又驚又喜地問：“多少？”
    李阿狂將食指交叉，比在他眼前。“十萬。整整十萬。”他打開桌子下方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疊牛皮紙的信封，一字排開，再拿起其中的六個，摔到水色麵前。
    “你六我四。”他笑道：“夠仗義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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