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麵，楚怡寧並未與來福談太多，認了個門，略略了解一下暗衛，就與高達一起離開長樂宮。
    回頭看看這座在黑暗中蟄伏的宮殿，若皇帝暗衛的大本營就在這裏，那麼長樂宮一直由皇帝養著，也更說得過去，世人所以為的長樂公主與陛下兄妹情深，似乎又不那麼純粹了。
    不過，既然暗衛統領都在長樂宮，楚樂的安全也不成問題了吧？這樣一想，還有點小嫉妒呢。
    經過十來天的推薦與選拔，欲在上書房讀書的臣工子女名單被呈上了永康帝的案頭。擰眉看著這份名單，對比依據高達先前提供的資料自己心裏悄悄圈定的人選，永康帝又有罵人的衝動。
    除了寧國公府的嫡孫許維恒與永康帝所想一致，其餘都是各府並不怎麼出挑的子孫，想來諸臣工對於讓自家子弟到上書房讀書不是那麼在意，隻敷衍了事。
    哼，永康帝心裏冷笑，且等著，以後有你們後悔的。
    永康帝提起朱筆，圈了幾個人名，長平侯越家的小孫子越奕辰，裴家的第九子裴玉亭，寧國公許家的嫡長孫許維恒，鎮遠候朱家的次孫朱靖宇，茂國公方家的小孫女方悅妤以及文淵閣大學士顏沂南的孫女顏韻雯。
    越奕辰是宮裏的常客，縱然頑劣，不論永康帝滿不滿意，為著皇後的顏麵或者已故的帝師越承業，這個名額是必定要給的。
    裴玉亭是裴家三房的小兒子，裴家家業大，人丁也旺。裴玉書是長房長子，年過而立，裴玉亭這個小九卻還不過十來歲。其他人都是祖父輩在朝中任高官，父輩還在慢慢熬資曆，唯獨裴玉亭仰仗的是伯父和兄長，在家中年紀小，輩分高，也不是省油的燈。
    至於朱靖宇，永康帝再次翻看手中的資料。鎮遠候世子的原配夫人難產而亡，留下嫡長子，嶽家衛國公府施壓，鎮遠候世子的續弦出身並不高，娘家不過五品京官，隻要鎮遠候世子腦子不進水，後來的人威脅不了他家長子的地位。於鎮遠候世子而言，送次子進上書房讀書，未嚐不是一條出路。
    許維恒，看著這個名字，永康帝就忍不住笑了，這個唯一貼合他心思的孩子，寧國公家不愧幾代忠良，在別人都把自家優秀子孫藏著掖著的時候，隻有衛國公毫不猶豫地把最出色的孩子送到他跟前。
    兩個女孩就沒那麼多講究了，摒除掉那些驕縱的，心眼兒小的，心思多的，隻要知書達理，友愛兄弟姐妹就差不多了，送上來的女孩名單本就沒幾個，沒什麼好挑的。
    終於敲定了人選，通知被選上的人做好準備，兩日後開始在上書房上學，上九天，休息一天。落選的，也知會人家家裏一聲，甭管是否真惦記，這事兒到這裏，暫時算是完了。
    長樂宮裏，楚怡寧跟楚樂講打聽來的最新消息，上書房裏即將多好幾個同伴，兩人都挺高興，隻是聽說越奕辰也一道來，楚樂又高興不起來了。
    自從見過了來福，楚怡寧往長樂宮跑得更勤了，有時太晚，幹脆宿在長樂宮，第二天早起便與楚樂一起上學。為不引人注意，楚怡寧平常也不多與來福接觸，隻夜深人靜時才偷偷會麵。
    楚樂不知表姐到長樂宮來並非全為了她，隻道表姐擔心她一個人住在長樂宮，愈發抱緊了這條大腿，粘得牢牢的。
    不過，有件事，楚怡寧的確為楚樂操碎了心——到現在，楚樂仍不能順利說話。
    楚樂的情況跟口吃不同，但也同樣屬語言障礙，楚怡寧用了許多方法，甚至聽說有人含著石子練習講話，糾正口吃，也讓楚樂試了。可惜不知是時間太短還是方法不對，依舊沒多大起色，楚樂隻能每天換著花樣的練習說話。
    上書房馬上就要進新人了，楚樂說話的毛病，老師們看在她腦子沒毛病的份上尚能容忍，可新來的孩子就難保不嘲笑欺負人了，尤其是裏麵還有個越奕辰。
    “來，樂樂，咱們接著來，記住，三個字別斷哈。”楚怡寧耐心地哄楚樂，楚樂老蹦單字兒，想要兩個字連起來說都有難度，更別提三個字兒了。
    楚樂捏著小拳頭，憋著口氣：“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呼，好累。
    楚怡寧默了默，一二，一二，一二，還挺有節奏的，感覺自己兩輩子的耐心都花在這裏了。但，都堅持這麼久了，怎麼可能放棄嘛。“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
    楚樂眼裏飽含熱淚：“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她真的已經盡力了。
    楚怡寧歎了口氣，這事急也急不來的，隻能給楚樂打預防針：“樂樂，過兩天上書房就不止咱們兩個人了，若有人說你什麼不好聽的話，你聽聽就算了，別往心裏去啊。”心理陰影什麼的，可千萬不要有。
    楚樂眯眼笑，她才不會往心裏去呢，從小到大，難聽的話她聽得不少，不相幹的人，有什麼好在意的。
    五月十一，上書房裏熱熱鬧鬧的，楚怡寧和楚樂也到得比往常早。新同學到的第一天，大家怎麼也要趕在先生上課前把人認識認識。
    方悅妤和顏韻雯是女孩子，家裏教養也不錯，自我介紹了一下，就找了楚怡寧和楚樂後麵的座位安安靜靜的坐下。臣子家的女兒進上書房，在大安朝她倆這是頭一著兒，可不比尋常女學，以後有什麼前程，現在雖不能確定，總歸比平常閨閣女子是不同了。
    得知她倆中選，羨慕者有之，更多的是譏諷中傷，說什麼整天與男兒同處一室，有失體統。其實，他們最年長的也才十歲出頭，小的更是五六歲，離男女大妨還早，若真有那麼不妥，禦史早就跳出來啦。
    茂國公家是武將，方悅妤自小耳濡目染，性格比較大方，頗有點巾幗不讓須眉的味道，對那些嚼舌根的嗤之以鼻。
    顏韻雯詩書傳家，一心隻讀聖賢書，對能到上書房讀書，受大儒教導，高興還來不及，也對那些酸話置之不理。
    這兩個女孩子，哪怕不是永康帝心裏最理想的人選，也不差了。就算諸位大臣不舍得把最好的孩子送進來，也斷斷不敢拿出不了手的孩子來應付。
    越奕辰的熊孩子屬性一時改不了，見了楚樂就要伸手抓她：“又是你，你給我過來。”在他六年的人生裏，還沒人敢不理會他的話，以致於印象深刻，誓要把楚樂訓聽話了。
    楚樂早有準備，一直躲在楚怡寧身後，這種時候不怕丟臉，她年紀沒越奕辰大，力氣也沒他大，犯不著與他硬抗，能躲則躲。
    裴家與越家素來不對付，裴玉亭比越奕辰大了三四歲，見狀也不放過：“越家真是越來越了得，在上書房喊打喊罵，便是皇子也是不敢的。”
    朱靖宇不敢吭聲，許維恒出來打圓場：“老師快到了，有話休息時再說，這會兒鬧起來不好看。”
    又拉了越奕辰找了位子坐下，哄道：“這兒可不比家裏，老師是連皇子都能打的，可別惹到了。”
    越奕辰掙紮了兩下，瞪了眼裴玉亭，還是老老實實坐了。他熊歸熊，道理還是懂的，家裏這幾天也特意囑咐了他，有些場所他鬧了，爹爹和皇後姑姑也護不得他，終究有所顧忌了。
    越奕辰不鬧了，上書房也安靜了，裴玉亭和朱靖宇也各自坐好。
    如此一來，上書房裏過道兩邊，男左女右。楚怡寧和楚樂坐在右手第一排，楚怡寧靠著過道，楚樂靠窗。顏韻雯坐在楚怡寧身後，方悅妤在楚樂身後。
    許維恒和越奕辰在左手第一排，進門就是許維恒的位子，越奕辰靠著過道，與楚樂之間隔了個楚怡寧。裴玉亭坐在許維恒身後，朱靖宇在越奕辰身後。
    如今上書房裏有八個孩子，偌大的上書房依然顯得空蕩。從前，皇室子弟多的時候，滿滿當當二十幾個人，經曆幾次政變，人員凋零，宗室也沒剩下幾個。
    楚氏宗室現存的魯、齊、楚、豫、梁五王，與永康帝都隔了好幾代，若非永康帝念在楚氏血脈已經不多，想好好養著剩下的楚氏族人，這五王祖上的王爵都早削減了。
    不過有著之前血的教訓，這五王也僅僅限於好好養著了，實權什麼的是一點沒有的，子孫也別想著再進上書房了，都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吧。
    楚怡寧側頭看了看許維恒，又掃了眼上書房裏坐著的人，對父皇這樣的安排表示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