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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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這長安城中也是熱鬧,叫賣聲雜耍聲交織在一起,路上行人也是摩肩接踵,我在這街上艱難的穿梭著。
啊謝也被人潮推搡得幾乎要跟我分開,好在我死死抓著她的袖子,勉強還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在嘈雜的聲音,我聽見啊謝那斷斷續續的聲音,在問:“小姐!……小……小姐!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吃飯。”
說罷,我便看見在人群中,鶴立雞群一枝獨秀的絳佡指著前方。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間酒樓,裝潢素雅大方,人進人出,都是些身著華服舉止得體的人。
想來絳佡是給她指了個符合舒晗身份的好地方。
於是我拉著啊謝坐到哪家酒樓,對麵犄角旮旯裏的包子鋪買了幾籠包子,讓啊謝和絳佡先坐在那包子鋪的小板凳上。
街上景色但是不錯,桃紅柳綠的,隻要不去注意絳佡那烏雲密布的臉色,這長安城便是光鮮亮麗無限好的一座城。
就連乞丐都比我家鄉那邊看上去幹淨結實多了,讓我第一眼沒看出來那些樹下躺著的風流人士們,竟是我苦苦尋覓的叫花子們。
我拿了幾個包子,坐到不遠處堤岸邊樹下乘涼的叫花子堆裏。
這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叫花子們三兩個橫七豎八癱倒在樹蔭下,搖著破爛的蒲扇,雖吹不動他們頭上那些成垢的發塊,但是給他們送去了一抹涼風。
與他們比起來,反倒是匆匆忙忙路過那些官員富商們看上去更不快活,露出些苦大仇深的表情,忙忙碌碌地活著。
我席地而坐,正等著一個好時機,乘著他們說話的間隙插幾句我想問的。
而叫花子們見其貌不揚的紅衣女子坐下,皆投以同情的眼神,有的甚至遞了半個窩窩頭給我。
花白頭發的老人家見我坐在這,他便顫顫巍巍的走來,扶著我身後的樹幹緩緩坐在我的左手邊。
“小姑娘,你來這有什麼事兒嗎?見你身穿的衣料也不差,我們這地方,可不是你該來的。”
我見那老者雖言語中句句想讓我離開,但那眼神卻是關切的,並不帶排斥。
我便不再藏著掖著,懇切道:“老伯伯,你有所不知,我初來乍到,不想竟與父母離散。來這,隻是為了來打聽父母下落。”
老伯聽後顫顫巍巍的點了頭,在周圍叫花子裏瞟了一圈,道:“那小機靈鬼還沒回來。這城裏城外大大小小的事,他消息最靈通。你若是不急,就在這等等,我讓他告訴你。”
“好。”
周圍乞兒對他最為尊敬,想來是這地方裏乞丐的頭頭。
我將熱騰騰的包子遞給老伯伯,他幾番推辭,終是拿在手裏,分給了幾個八九歲,身形瘦弱的乞兒。
他們如獲珍寶連聲道謝,其中一乞兒將包子分了一大半給了懷中的四歲小弟,那小兒得了包子欣喜不已,邁著不大穩健的步伐,走到我麵前,吧唧,在我臉頰親了我一口。
而後那稍大一點的乞兒連忙拽著自己的袖子,想把那小兒就在我臉頰上的口水印子擦掉,卻是把那灘口水抹勻在我臉上,還把袖子上黑乎乎也抹在了我的臉上。
那乞兒蹭的一下紅了臉,連忙道歉。
我也不抹掉,隻說著不礙事。
而後那小乞兒依舊緊張地連連說著:“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我隻得一揩臉上的黑印子,站起身來抹在那乞兒的臉上,抹了長長的一條黑印子。
那乞兒愣在了原地。
“好了,扯平了,不要再說對不起了。那三個字,要在該說的時候說,不要濫說。”
我最不喜歡的,便是那三字,對不起,說多則輕賤了那三字的分量。
那乞兒紅著臉帶著小弟在我右手邊坐下,安安靜靜的啃包子。
老伯笑道:“我這把身子骨,也活不了多久了,吃點餿饅頭就夠了。他們正長身子呢……哎……可惜人世無常。”
老伯正想將那兩乞兒的事情全盤脫出,那偏大的乞兒及時打斷了他,隻說:“弦止哥哥說今日那卜將軍府常年征戰的長子帶兵回來了。”
我一下來了興致,這正是我想知道的,連忙問他:“那‘卜’,可是一豎一點的卜?”
乞兒見我興致勃勃,也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正是。那卜家的兒子,卜染塵,他乃是鎮守邊關威名遠揚的大將軍,數次大敗敵軍,皇上賞識他,讓他回京領賞。聽昨日卜將軍班師回朝,京城裏待字閨中的姑娘家都包了這街上各家酒樓的雅間,想要一睹芳容,那卜將軍卻沒出現。”
老伯伯接上話道:“卜家的長子,卜染塵啊?那小子小時候可皮了。但是心腸好著呢,你弦止哥哥小時候老跟在他身後爬樹,他貴為將軍之子,也不嫌棄。他十四歲去邊關的那年,哈哈哈,你弦止哥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好幾天沒緩過來呢!”
我連忙插話問:“誒?老伯,那卜家幾個孩子啊?”
老伯伯伸著指頭,掐一隻算一隻,含糊道:“約摸……三個?還是兩個?我有些記不清了……”
小乞兒接上道:“兩個,次子卜湛徽,自幼與丞相府千金定有娃娃親。兒時兩人關係還好些,聽聞長大後的卜湛徽知曉了自己這輩子都隻能被丞相府的千金拴在身邊,一輩子都隻能待在京城,便自暴自棄,自甘墮落了。”
老伯伯一聽,丞相府的千金,這他可以接上話了,拉著我的手比劃道:“那丞相府和將軍府,兩家的夫人是世交,也不顧卜老將軍與舒丞相向來惡交,定了個娃娃親。那舒家的千金,是賢良淑德,大家閨秀,舉止得體。那名也起的極為有胸懷,單字晗,亦有幾分海納百川之意。”
老伯伯搖了搖頭,歎道:“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卜湛徽怨她,錮住了自己的手腳,讓他無法大展拳腳,對舒晗,他自是不再好言相向。”
如此說來,舒晗她究竟是如何落得個將死的下場,讓我有機會占了她的身軀。
而當時她囑咐我的時候,看起來像是無甚牽掛的模樣。
我與老伯和那乞兒聊了一會,才知道舒家是穩坐在皇帝之下的二把手,朝中半數以上的文官,都是由舒家或明或暗提拔上來的。
以是舒家在朝廷中的勢力不容的動搖,
而與文官見識不同的武官,自然是擁護著武官中地位最高的卜太尉,那位卜太尉原先是駐守邊陲的將軍,卜老將軍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其中不乏如今在朝廷中當任一官半職的武官。
自從卜染塵被皇帝調到邊疆,卜老將軍也卸下了戎裝,加官進爵,成了太尉。
可以說是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兩家,卻結下了莫名姻緣。
也不是沒有提過悔親,隻是因為種種原因,被舒晗娘親——丞相夫人,以死相逼給促成了。
我心情沉重地聽得了這個消息,忽地瞥見一雙黑色的靴子立在跟前,仰頭看去,絳佡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看得我脊梁骨有些涼意嗖嗖的。
雖然涼風嗖嗖,但不得不承認,看慣了我爹那種正經又有些痞氣的模樣,也看慣了厭裘那生得如同出世之人卻帶了一分歹毒的模樣。
看著絳佡這一件剛毅冷峻,有些不解風情榆木腦袋的模樣,倒是有些新鮮。
盯了看了許久,背上涼意倒是緩和了些,盯到那絳佡轉頭去看了別處。
那老伯看了一眼絳佡,臉色微微一變,忽地對我說:
“其實吧,那卜家二公子也沒那麼玩世不恭,至少那副皮囊可是長安城裏數一數二的好。不知道多少家姑娘都對他芳心暗許,對舒晗可謂是豔羨不已。”
我托腮,淺淺的冷哼了一聲,無趣道:“是嘛……”
論皮囊,不論是我爹,還是我那發小厭裘,那可是九州都可算得上名號的。區區長安城裏的一根草,我倒是真沒覺得能有多驚豔。
微生亦起身站了起來,瞥見隔著河的另一條街上,熱鬧非常,仔細一看,原來是兩輛馬車相撞。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那兩輛車上的奴仆都下來為自個的主子開脫。
絳佡見她站在堤岸邊,看著對麵鬧哄哄的。兩邊的排場都很大,一時間滿大街氣勢洶洶的站成了兩個陣營。
絳佡瞥見其中一頂轎子的族徽,眉頭一皺。
那朵玉蘭花族徽的轎子裏坐著的人兒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邊,正巧讓路邊眼尖的人兒逮住了,那路人指著玉蘭族徽的轎子嚷嚷道:
“是樂之遙!”
路人們一聽,是樂之遙以後,也不管站的是哪邊,一個勁的湊上去,將那玉蘭花族徽的馬車圍得是,水泄不通。
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往那邊湊去,就連這群乞兒也都連忙起身往河岸對麵趕。
啊謝見狀,連忙過來拉著我,哭喪著臉小聲說:“小姐!咱們得回去了!”
乞丐老頭子愣了愣,老身子老骨的不方便湊熱鬧,便走到微生亦身邊,正巧聽見啊謝喚她小姐。
再加上她身邊跟著的絳佡,老頭子已經將微生亦的身份猜出了八九分。
連忙拉著那乞兒兄弟兩跪在我麵前,他拜得五體投地,我連忙去扶那老人家:
“老人家!你這是……”
老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著心酸話:“這兄弟兩無依無靠的,老兒我不知哪天就撒手人寰了,怕拉扯不大他兩。”
“求舒姑娘收留他二人,哪怕是做個丞相府看家的狗也好啊!”
我也被這架勢嚇了一跳,連忙扭頭問啊謝:“舒家養狗嗎?”
啊謝:“……”
啊謝不僅沒回答,還給我一種,‘小姐,那老人家隻是客套客套,沒真想把那兩乞兒當狗送你’的眼神。
絳佡卻說:“舒家乃書香世家,代代清廉,府上的仆役多是走投無路的遠親。”
言下之意,約摸是不能養的。
絳佡將話放在這裏,便沒再多插嘴。
我想了想。
就當行善積德好了。
踱步到他們身後,拍了拍那兩小孩的腦袋,轉身喚啊謝給了那老乞兒一錠銀子,與他耳語一陣。
絳佡盯著那老乞兒臉色乍的一變,連聲答應了舒晗不知什麼事,倒讓他抓住了些什麼怪異的地方。
而那兩傻孩子就像是沒摸透我想做什麼一般,傻呆呆站在原地。
“還杵著幹嘛?”
啊謝接著我的話蹦到他二人麵前,對他們說:“趕緊跟上小姐呀!”
小乞兒似是反應了過來,又驚又喜,怯生生地跟在我後頭。
我正要告訴絳佡這兩人往後歸他管了,卻正對上他那正在打量我的神色。
我回以微笑,恭喜他道:“我找了兩個小下手為你排憂解難,開不開心?”
他嘴角抽了三四五六下,挑了眉梢,問道:
“……排憂解難?你確定不是讓我奶孩子?”
我佯怒皺眉道:“俗人!這哪叫奶孩子?”
絳佡冷眼,問:“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我一甩頭發,揮手指向蒼穹,滄桑道:“照顧朝廷未來的花骨朵兒。”
絳佡:“……”
絳佡不理睬我,隻顧著在前邊帶路,我便與啊謝和這兩小乞兒閑扯淡。
啊謝聽我叫他們兩,一個大乞兒,一個小乞兒,便抗議道:
“小姐既然要收養他們,不如就給他們起個名字,成天大乞兒小乞兒的叫,實在有些庸俗。省的叫樂姑娘看笑話。”
厲害了,這丫鬟,夠講究。
我便那稍大的乞兒:“你可記得你和你弟弟的姓名?”
那乞兒眸子放空了一陣又一陣,似是在回憶,說:“許久沒人喚過了,我也有些記不大清楚了。”
“那我給你起,如何?”,微生亦笑著說,順手拈過路邊一朵開著的花,上麵還有些刺,紮破了她的手指。她將沁出血珠的手指含在嘴裏,而後將花上的刺一根根拔下了。
就像是要回到親人身邊,這條路上,她會不擇手段一樣。
那樣的神情,讓啊謝一瞬間看走眼,以為是別的什麼人,穿著那身招搖過市的紅衣。
她確定了手上的花不紮手以後,遞給了那較小不過三兩歲的娃娃。
那娃娃在哥哥的指引下接過了微生亦遞過去的花朵兒。
而後他聽見麵前笑得人畜無害的姐姐說:
“我想到一個好名字,微花花怎麼樣?”
那小乞兒是人生中第一次假想了一下未來。
將來的自己,是威風凜凜的,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不僅如此,且還是個少年英雄,飛天遁地,不在話下。所有被他劫富濟貧搭救的乞兒們,都崇拜無比地高呼著他的名字:
“微花花!”
登時他就哭了。
他的哥哥連忙蹲下來安撫他,將他抱在懷裏,柔聲寬慰道:“沒事沒事,能吃上飽飯就行。”
微生亦微微一笑,拍了拍較年長的乞兒:“你就叫微葉葉!怎麼樣?不錯吧?”
大乞兒目瞪口呆了好一陣,見她眼神似是認真,終於認命了,沉重的垂首答應道:“好…”
絳佡見她起了這麼讓人不忍聽聞的殘暴名字,便接話道:“花化為華,取單字,微華。那葉化為業,亦取單字,微業。如何?”
微生亦隻覺這絳佡如此目無主上,敢改她起的名字,想來是舒晗十分重視且喜歡的侍衛。
怎的舒晗沒提起呢?
她一邊好奇著,卻默認了絳佡所取的名字。
那冒著鼻涕泡的小兒連聲答應著好好好,倒是大的似還在猶豫。
微生亦便問他:“怎麼了?絳佡起的名字不稀罕嗎?”
“……微葉可以。”
他紅著整個衣領子上肌膚,連眼眶都紅了起來,眼神躲躲閃閃的追著微生亦。
粗枝大葉的微生亦沒有當即反應過來,因為是相同的讀音,直到後來將微葉送學以後,她才知道這二字之差。
絳佡背脊一涼,第六感讓他產生了一絲,要提防這小男孩的念頭。
啊謝嘟著嘴,思索了一會問道:“小姐,為什麼不讓他們姓舒?”
我嘴角抽笑了兩下,原來方才絳佡看我,也是因我露出了馬腳。
“額……這個,那個嗯……”我抓耳撓腮,滿口扯謊道:“前幾日看了基本古書,見微生姓氏好看,就借了其中微字。”
“況且,姓舒的話,就感覺像我生了兩娃娃似的……叫人聽見了,那誤會可就大了。”
舒家既然是名門大家,那清白的名聲自然是他們要顧全的。
我這為了讓那老乞兒應承我一件事,帶這兩小乞兒回舒府。但是平白無故的冒出來兩孩子也不好解釋,倒不如說是新招的兩個小書童。
我這邊猛然想起,方才也還沒會見會見舒晗的娘親——舒夫人。
腦殼疼,也不知道那舒夫人是怎樣的脾氣,不過,要教出舒晗那樣溫婉的姑娘,想來,她娘親也該是個端莊大方的人。
絳佡卻突然打斷我的思緒,問我:“你在哪本古書上看到的微生氏?”
我:“……”
握草,我瞎掰的好嗎?我哪知道那本古書上有微生氏……誒,不對!我還真知道!
看來纏綿病榻那十幾年也不是白病的,家裏的書倒是看了大半。
我談笑間,隨口而出:“這微生氏在百年以前,那可是仙家中的大家,自是會記錄在《仙骨風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