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端著一盆熱水進屋，擰好帕子要上前來，就見陸修寒坐在床邊，神色專注的捏起袖擺，小心擦拭少年額上汗珠。
    他一驚：“郎君，您醒了？”
    背對他坐在床邊的陸修寒，聲音沙啞模糊不清：“何時了？”
    “已是申時末。”
    陸修寒看一眼天色，摸了摸少年額頭，皺眉道：“熱的這麼厲害，方才離開的郎中，可有留下方子？”
    如是點頭：“留了，說是萬一發熱……我現在就去熬！”
    認出少年身份後，他腦中一片空白，再度醒過神時，已將少年抱到自己床上，如是恰好帶著郎中回來，為重傷昏迷的人診治。
    眼看著少年腹上長長刀傷，敷上金瘡藥包上白布，陸修寒強忍心中異樣，給少年換了幹淨衣衫，如是則一直盯著郎中開方，不曾發現他緊緊盯著少年蒼白麵容，眸光複雜難明，卻一刻都未曾離開過。
    手指拂過少年滾熱側臉，陸修寒彎下腰來，一寸寸摸過這張麵容。
    他從未發現自己竟這樣貪看陸遲。
    即便現在的陸遲，已非前世那個端然寬闊，冰冷如石的男人，而隻是個什麼都不知的稚子。
    時至傍晚，細密雨絲落下，打濕了青石板。
    陸修寒靠在床柱上等待，和方才一樣閉目養神，卻再也不敢遵從睡意，再度墜入迷夢之中，聽到腳步聲傳來時，繞著少年發絲的指尖一抽，迅速藏回了背後。
    如是端著藥進門：“郎君，藥好了！”
    陸修寒看他把少年扶起來喂藥，伸手從他掌中拿走藥碗，動作自然轉身擋住他視線，低聲吩咐。
    “出去看著，有人過來——”
    不等話音落下，一道故作嬌柔，卻滿含不耐的女聲，遠遠刺破門扉，打斷了他的聲音。
    “郎君！老夫人請您過去，一同用晚膳……”
    陸修寒將要喂藥的手一頓。
    如是與他相處幾個時辰，隱約察覺他性子不似從前，應是真的改變了，卻一直不敢肯定，此刻見他麵色微沉，那張麵容揚起時，神情竟讓他覺得寒風掠過，下意識屏住呼吸時，下一刻手中卻被人塞了藥碗。
    “不必跟我前去，待在此處，好好照顧他。”
    破舊的雕花木門半開，等在回廊上的秋棠，端起一個勉強的笑，目光卻在觸到陸修寒時，整張臉都凝住了。
    “……郎君？”
    陸修寒回手關上房門，目光淡冷：“不是要見老夫人？”
    不管秋棠狐疑的目光，陸修寒遵循模糊記憶，轉身朝著院子外走，秋棠忙不迭追了上去，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一路上忍不住去看他，礙於臨來時夫人的囑咐，還是不情願的將他帶到主院前，望著他越過打簾的丫鬟進門，絲毫不回頭看自己一眼，頓時恨恨跺了跺腳。
    “老夫人，三少爺到了。”
    大學士趙宗楚的母親林氏，乃是上一任陵城府尹的嫡女，自小出身官宦世家，嬌生慣養當家作主，雖剛嫁進門吃了點苦，但生下兒子趙宗楚後，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順心，除了歲月帶不走的皺紋外，如今得見依舊光彩照人。
    陸修寒多年不曾見這個神色慈祥，滿腹黑水的老太婆，此刻越過十幾年光陰，乍然在此地重逢，不自覺垂眸掩去異色。
    “寒兒來了，快來坐下。”
    老夫人眼見他打扮不同以往，卻也不動聲色，眯起眸子噙笑關切道：“聽說你今日落了水，後來又到府外喚了郎中，現下身體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