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夜。星河燦爛，流光如霰。
    謝淵和衣側臥，目光落在枕側的半塊玉玦上，兀自出神。
    那一年，自己不過隻有五歲吧。
    生母離世後，家中舅母對自己便是百般虐待淩辱，更是為籌表姐的嫁妝，將母親留下的，為數不多的錢財收去，卻不想……
    不想那婦人這般蛇蠍心腸，趁舅父離家未歸，暗自將自己賣予了知夢樓。
    所幸，不是別家秦樓楚館。
    是知夢樓。
    樓主亦是男兒身，名夏琛。
    謝淵對於夏琛，是感激的。
    幼時遭受家人虐待，早已將自己用冰冷外殼包裹，他明白自己年幼，不知生父是誰，又失了生母庇護，因而不能似尋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在父母膝頭承歡撒嬌。他會的，隻是在棍棒落在自己身上時，咬牙忍下，哪怕疼出了淚，也仍是那副倔強模樣。
    原以為被舅母賣給別人，會是新一輪的淩辱，卻不想，夏琛待他，卻如春風。
    謝淵借著幾縷從窗棱中漏進來的月光，伸手撫上那玉玦。不過是半個巴掌大小，在月光下更顯剔透，上麵刻有一“木”字，夏琛和他說過，另一塊在林璟手中，雙玉合一，便成“林”字。
    夏琛……
    夏琛和其他秦樓楚館的主管人不同，他從不強迫樓內任何一人，相反，他不怕得罪人，若有強搶強迫的，夏琛會自己提了長劍往桌上拍。
    盡管他並不會用劍。
    謝淵記得他剛被舅母賣進來的的那天，舅母直接把自己推倒在地，拿著棍子就準備打上來，謝淵習慣性閉眼吸氣，沒有預料中的疼痛，謝淵睜眼，見夏琛將那棍子從舅母手中抽出來丟在地上，語氣冰涼，“既然賣予我，就輪不到你來管教他了。”
    林璟便是這時候出現的。
    少年時的林璟，眉目如畫。謝淵隻記得他很好看，十年過去，那人究竟出落成什麼樣了，他並不知道。
    少年俯身擦去幼童麵上的汙漬，解下腰側玉玦遞給他，“收好了，等以後，我帶你走。”
    言畢又起身給了夏琛一袋東西，“有勞樓主照顧，他日，定有重酬。”
    夏琛有些驚詫，卻是很快鎮定過來，“照顧我自己的人，用得著你說？”
    謝淵記得，夏琛最後也沒有收下那袋東西。
    但夏琛待他很好。
    “淵兒，有沒有什麼想學的？”
    “……什麼都可以嗎。”幼童有些局促地晃了晃腿，椅子偏高，幼童腿夠不著地，更顯得瘦小。
    “什麼都可以。”夏琛拿了塊精致糕點遞給幼童，“但是首先，你要把自己養胖些。這般瘦骨嶙峋的，誰敢教你。”
    謝淵在夏琛一日五頓的調養下，很快就長了些肉。
    夏琛最喜歡的便是捏著謝淵的臉往兩邊扯，“來，叫聲哥哥聽聽。”
    謝淵被扯著臉，隻能委屈巴巴地含糊叫了聲，“夏琛哥哥。”
    再大些，夏琛教了他一些除了詩詞手談外的東西。
    “若是不願意受這些苦，可以不學。”
    十歲的謝淵站在打開的門前，猶豫片刻，轉身關上了門。
    那時候夏琛就問過他，值得嗎。
    值得。
    隻要是他，怎樣都值得。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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