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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郭淵太過熟悉拳場所帶來的疼痛,他單手支著臉頰,高高在上俯視眾生。萬般掙紮皆是螻蟻,縱是舉起比自己重上幾倍的悲痛,也不過是人類眼中九牛一毛。崇百川十分敏銳地向二樓看了一眼,他長年逃避人群,對他人的注視很是敏感,那個未知的人讓他很不舒服。崇百川不動聲色地改變了坐姿,讓自己的身體躲進沙發椅寬大的靠背裏。郭淵看了他一眼:“應該是姓高的。”
    原來不隻是崇百川發現了這道目光,郭淵將身體歪過來:“不習慣這種場合?”
    台上搏擊的其中一個男人揮拳擊中另一位的臉頰,受到重擊的人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吐出一口帶著一顆牙齒的鮮血。
    崇百川沒有回答,郭淵自己接了話:“你肯定看不慣。”
    郭淵道:“你們這些搞藝術的,口口聲聲說什麼‘暴力美學。’”,他悲憫地歎了一口氣,崇百川幾乎以為他要大徹大悟就地成佛,“又怎麼知道,這些人就是為了一口飯吃。”
    崇百川沉默了一下:“賺錢吃飯的方式有很多種。”
    台上其中一位終於倒下,他的臉上糊滿鮮血,左臂詭異地彎折,台下爆發出雷鳴的掌聲與歡呼,郭淵側過頭,崇百川這才發現郭淵的眼珠黑得過分,烏沉沉將自己映在裏麵,好像一口深井,吞噬所有的天光燈色。郭淵笑了笑,帶著一種萬事皆有宿命的無奈感:“我當時為什麼會來這裏?”
    崇百川一時無言,郭淵又將目光移向場中,主持人舉起勝利者的手,郭淵像是換了一個人,好像輕易能將一切看穿:“誰知道這裏有幾個我呢?”
    崇百川覺得腕上的傷口一跳一跳地脹痛,他猶豫著,問道:“郭哥,當年那個男孩……”
    他沒有說下去,甚至沒有太過於明顯的點明句子裏的主人公。郭淵沒有回答,沉默好幾秒,在崇百川打算開口將話題引向另一個方向時,郭淵突然開口:“死了。”
    郭淵盯看台上,台上響起緊張的擂鼓聲,他在這個萬分熱鬧萬分瘋狂的背景,幽幽道:“他死在手術台。”
    “對不起。”崇百川有點尷尬地端起已經空了的橙汁。盡管故事的結局在預料之中,但人們總是有不撞南牆心不死的僥幸心理。崇百川跟著郭淵看向擂台,他發現兩人之間的話題隻能止步於現在,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是黑暗的沒有盡頭,好像提前去地獄走了一遭,帶著孤獨和傷疤在人間遊蕩。
    擂台上剛剛清理完畢,有些深色的印記永遠都洗不淨,深刻地留在粗糙的水泥台麵上,主持人站在擂台中間,戴著白手套,雙手張開,做了一個向下壓的手勢。
    這個羅馬鬥獸場型的世界漸漸地安靜下來,一種沉重的鍾聲響起,每一聲都激發出場中一陣氣氛的沸點——午夜了。
    郭淵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麼丟給崇百川,崇百川接住了,拿在手裏展開,楞了一下,神情有點想哭。郭淵道:“把眼睛蒙上。”
    崇百川嘴角帶著點笑,將手裏黑色皮質眼罩顛了顛,語氣忍不住地向上挑:“郭哥,你走之前,就去房間裏拿了這個?”
    郭淵耳朵有點紅,大家都是成年人,又常年混跡這種世界,自然知道這東西出自何處,郭淵回過頭凶狠地看了崇百川一眼:“叫你蒙上你就蒙上!”
    崇百川終於繃不住笑了,“郭哥,這東西給幾個姑娘用過?”
    “放屁!”郭淵怒瞪這崇百川:“我都是一人一用!”
    然後即刻收聲,崇百川笑得弓下腰,將那個眼罩疊了疊塞進郭淵口袋裏:“郭哥。”
    崇百川笑而不語,看著郭淵發紅的脖頸,那裏有很幹淨利落的肌肉線條,隨時隨地都帶著生命的張力,還藏著點兒隱隱的,屬於三十歲老男人的滄桑性感。
    郭哥看見擂台旁側門打開,地上映出一個巨大的人影:“這是夜場,簽了生死狀的,你……別看。”
    崇百川停止調笑,他看見那個郭淵讓他辨認的人慢慢走出那道狹窄的鐵門,他的肌肉誇張得不像話,像人病態的欲望一樣膨脹,臂上的蜘蛛伸著八條長腿,隨時要織起巨網籠罩人心,人群沸騰起來,崇百川聽見人群有節奏地呐喊:“蜘蛛!蜘蛛!蜘蛛!”
    “每一任擂主都叫蜘蛛。”郭淵輕聲告訴他:“蜘蛛隻有兩條路能走。”
    崇百川看著蜘蛛走上擂台,他巨大的身軀像一座雕塑,在燈光下似乎有大理石的堅硬質感。他麵無表情,好像沒聽見觀眾的狂熱呐喊。郭淵接著道:“一條是一直贏下去,另一條是死在擂台上。”
    沒有人能一直贏,所以“蜘蛛”的下場隻有一個。
    死在擂台上。
    郭淵突然笑了笑:“觀眾並不在意‘蜘蛛’是誰。”
    崇百川後脊梁骨發涼,他神經敏感似的回頭看向二樓,他看見一扇窗,窗後是淡淡的,米色的紗簾。崇百川知道,這層紗簾後有一雙眼睛,這雙眼睛的主人應該不會讓他很舒服,崇百川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身側的郭淵。
    崇百川沒有說話,他知道郭淵不會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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