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二十四章 錦官城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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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墨還算守信用,同我約法之後果真與周夜蓉劃清界限,周夜蓉犯賤真是犯到家,南宮墨愈不搭理她她便愈腆著臉倒追,後來南宮墨義正辭嚴在雙瓏閣門口起誓,說是周夜蓉率先出擊勾搭他,他是礙於她非他不嫁的麵子,勉為其難同她約個會,實則並沒有與她合歡的意思,周夜蓉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南宮墨不要臉,而露水姻緣一事又不能明挑,隻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委屈都咽進自己的肚裏。
    知縣大人一張老臉全被犯賤公主丟了盡,惴惴了幾日終於突發腦溢血。
    我們一行在洛陽城裏耗費了十天時間,終於在周夜蓉的哭聲中再次啟程。
    奉元城位於九州版圖的中心地帶,東以零河和灞源山為界,南依秦嶺翠華山,西至太白北瀕渭河,境內有渭、涇、灃、澇、潏、滈、滻、灞,八條河水環繞,城內的構築物多是以亭台樓閣為主,雕梁畫棟金粉飾之。
    我們進城的時候正趕上這裏夏季特有的炎熱多雨,沿街到處是鱗次櫛比的水係園林景觀,小雨過後水位略有上漲,小禪說我來得不是時候,若是在春天倒還有些樂子,可以叫南宮墨帶我去瞧杏花,或者去聽時令的教坊樂舞。
    起先我不太歡喜她的吵吵鬧鬧咋咋呼呼,不過從洛陽來奉元,一路上多虧有她陪我說話,不然我就真的要悶死在馬上。
    有沒有人說過,壞運氣就像瘟疫,是會漫無邊際傳染下去的,我賭氣同意南宮墨的邀請,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憂,貴人自然不必細說,才認識沒多久便對南宮墨言聽計從的要命,同之前對待逸塵的橫眉冷對頂牛找事相比,簡直有雲泥之別。
    從蕭城到洛陽,從洛陽到奉元,貴人鞍前馬後盡心盡力,滿嘴裏公子長公子短,唯恐對南宮墨侍奉不周,逸塵一直不給我好臉色,我瞧著他對我的愁眉難展,前期鬱悶中期快意後期內疚,一遍遍反思自己,反思自己的人生。
    其實我也不是一點責任都沒有,他的心裏尚且有三哥的位置,這事我一早便曉得,隻是那一夜碰巧鬼迷了心竅,挑了個不合時宜的機會提起來,人家對我本就是不願意的,不隻是不願意,是壓根沒有考慮過我,我自個兒主動送上門去找不自在,人家心中對我還有恨,順帶手便把我給拒絕了,如此一來還是我的責任更大一些,正所謂花有盛衰色人有轉移心。
    再者是南宮墨,雖則我同他之間有婚約,但指腹這事真正是十分的磨人,十分的不能叫人理直氣壯,我不認得他卻不得不依靠他,我不了解他卻不得不信任他,我不熟悉他卻不得不與他同行,隻是因為我同逸塵之間鬧翻了臉,便橫下一條心,草率同意他的邀請,現下看來也是十分的不明智,若他是炎一的幫凶,帶著我走向一條死路,不曉得我是不是還來得及半路反悔。
    逸塵的底細我已經摸透,即便不鬧翻,他也不會讚成我一意孤行去複仇,他這人做事素來有分寸,不該管的事你就算逼死他,他也絕不會插手分毫,更何況現下我與他之間已經鬧翻,他又特愛記我的仇,若是再有事恐怕很難指望他。
    但南宮墨身邊這幾個人的底細,我還沒有摸清一二。
    杜楓是武當派的,滅門的事還沒有搞清,不曉得他是不是也有份,雖然他是南宮墨帶來的,可也不能斷定他與南宮墨是一條心,鑒於他這人麵上喜感內裏好色,要我完全信任他暫時還做不到。
    武當派的人憑空出現在我住的地方,這事本身便很蹊蹺,不管怎麼說暫且防著他都是可行的。聽三哥說武當的看家本領是玉虛八卦掌,其中第七式的行雲流水尤為厲害,能夠以柔克剛殺人於無形,也是武當掌法的精髓所在,由於從未與杜楓過過招,也沒有見識過他的武功身法,所以並不敢胡亂猜測,不曉得他是不是已經練到了這一式。
    小禪,沒有在她身上找到習武的痕跡,也沒有見她隨身帶著武器,或者類似武器的器械,整一個隻會吃糖的嬌滴滴的小女娃子,不過她嗓門兒的音量和音高還是可以的,也算是一件得心應手,可以隨取隨用的好武器。
    本來我以為莫涯隻是輕功好,後來無意間瞧見他別在後腰上的武器,那是兩把極纖長細弱的板斧,說是板斧還是有些忒大件,不如叫小斧頭來得更形象。
    一體成型的墨色鎢鋼,手柄細長斧頭端部較小,開了刃的利刃邊緣打磨的又薄又鋒利,這人單說輕功比我高了不隻一個檔次,這還沒有算他的臂力,在雙瓏閣的時候我曾側麵瞧過他的身手,據我觀察,若當真動起手來,我不一定能夠毫發不傷的全身而退,更何況我還要顧忌貴人的安危。
    思及此又在心底深歎一口氣,歎自己的衝動行事,歎自己的沒留後路,事到如今隻有走一步看一步,隻有戰略上重視戰術上藐視,藐視著南宮墨等待下一個有利時機的出現,所以說逸塵躲我躲得忒有道理,躲我躲得忒應該,估計他一定已經把我罵了千八百回,罵我行事魯莽自作主張,罵我是個說毛便毛的沒腦筋。
    我私以為,我同逸塵之間的關係,必須是進一步惡化了,惡化在搖籃裏。
    到奉元城的第一頓晚飯,便是設宴在奉元城邊界的紫雲樓裏,據小禪帶回的南宮墨的原話是,紫雲樓距離恒山最近,吃過晚飯再有不到一個時辰便能到家。
    我對南宮墨原先不了解,是以沒有評價,後來稍有了解,便是避之唯恐不及,唯恐他拿了指腹的婚約當真,唯恐他無聊之餘前來撩撥我,唯恐他瞧出我對逸塵的感情繼而遷怒於他,雖然我不曉得他倆之間的矛盾究竟聚焦在哪裏。
    南宮墨這人還算識相,除了問過我一路上遭遇的事情外,並沒有再次調侃我,是以我在從洛陽到奉元的路上,難得落了個耳根子清靜,可以清淨的考慮如何對付他,如何通過抱他的大腿找到我二叔,如何通過抱他的大腿報複炎一。
    紫雲樓是南宮家諸多產業中的一處,也是奉元城裏生意最好的一座酒樓,麵朝曲江一樓帶了四座闕亭,其間各處以拱橋相連接,遠觀有磋峨高聳的恢弘之態,近看則可俯視綠洲遙望曲水,旺季可同時容納五百人用餐,憑欄觀景天水一色。
    當晚隻有我們這一桌,貴人愛八卦小禪愛報信,據貴人八卦來的消息說,南宮墨怕我心情不好嫌亂,今兒特意歇業清場,騰了地方出來給我接風洗塵慶祝我到家,連小二哥和後廚都是撤換了蓮華殿裏的人手來當值,貴人勸我要知足。
    林林總總布了一大桌子各色佳肴,上菜不多時,便有個小廝模樣的人慌頭慌腦紮進來,南宮墨厭煩至極斜了他一眼:“你慌甚麼!”
    那小廝顯然是個新來的,咽了口唾沫道:“少爺,武當派左瞳在門外求見!”
    彼時南宮墨正舀了一勺珍珠餃子放到我麵前的碗裏,頭也不抬道:“不見。”
    那小廝麵有難色垂手續道:“他說少爺關了他的師弟,要少爺速速交人出來,小的也不敢妄加阻攔。”
    我頭一回覺得,敢於同南宮墨唱反調是件危險的事,敢於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做出南宮墨最討厭的事是件不明智的事,所有人麵上的表情都僵了僵,然後眼刀子紛紛射向南宮墨的身上,期待他會有怎樣的表現。
    南宮墨自在的笑了笑,勾起有線條的薄唇又笑了笑,雲淡風輕卻極有怕相的橫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愈大愈沒規矩了,沒瞧見我娘子正吃著飯呢嗎,叫他在外麵老實等著,到了小爺我的地盤還敢給我下命令,他真好大的膽子。”
    眾人的眼刀子再次紛紛射向南宮墨的身上,於靜默無聲中有低聲的歎息。
    南宮墨擱了手中的勺子,擦擦手指道:“若是沒別的事你可以出去了。”
    那小廝戰戰兢兢做了個揖,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步一抽身退了出去。
    甫一關門杜楓便伸了個懶腰道:“真晦氣,又被老東西抓個正著,早知如此便不要動不動拿了攆人出門的體罰來嚇唬我。”
    南宮墨瞅著他笑道:“你回回都被抓正著,依我看下回也別跑遠,直接逃去少林一頭紮進老和尚的懷裏叫他護著你,看你師傅還敢派人去要你不敢。”
    杜楓嘿嘿一笑:“老東西才沒有那樣傻,他素日裏躲著老和尚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主動送上門去自討苦吃!況且拿人錢財手腳發軟,你問他可敢去少林?”
    南宮墨道:“那你也不能回回都說跑到我這裏,剛你也聽到了,你師兄可是給小爺我安了個關著人的罪名,待會你出去要如何解決?”
    杜楓聽到他的話,嘴巴一咧露出兩行雪白的牙齒,莫名喜感的一個笑容爬上他的嘴角:“待會還需要我去解決嗎,你南宮公子一露麵,我師兄他還不嚇得趴下,到時便是再借他十個膽子,他也未必敢抬頭!”
    南宮墨喝了口茶,淡淡笑了笑道:“淨給我找麻煩,先吃飯吧。”伸手取過一個饃,掰下一塊放到我麵前的盤子裏“娘子吃得慣這裏的菜嗎?”
    “很好吃,吃得慣。”
    “我曉得你喜歡吃些口味清淡的,這些菜都是叫他們做了你喜歡吃的。”
    貴人塞了一嘴巴的食物,唏哩呼嚕的道:“南宮公子可真了解我們四小姐,我們家小姐就是不愛吃油膩膩的菜,素日裏後廚熬骨湯,都得把第一遍煮出來的油脂給撇了去,隻給我們四小姐上清湯。”
    南宮墨喝幹了杯中茶,又給我倒了一杯淡茶點頭:“關於娘子的事都聽說了。”
    我側頭看他完成一整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半勾的嘴角顯得更加柔情,想了想道:“南宮公子,人家武當派既然都派人來上門求見了,你這樣子拖著不見恐怕不大好吧。而且你還是找了,嗯找了我正在吃飯的借口,人家會恨我的。”
    他一手扶著我的盤子向前推了推,轉頭好奇的打量我,由於他的外型觀感過於出色,我在他的打量下不免感到害羞,突然記起曾經瞧過的一個話本子,那話本子上說,男子高便是有魅力,隻要是個女子,便會本能喜歡高個子的男子。
    這一刻我深切理解了該位作者的心路曆程,深切體會到自己也喜歡高個子。
    過了一會,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忽然漾起一種奇異的笑容,緊接著快速俯身向前吻了一下我的臉頰道:“既然娘子都發話了,那我這做夫君的便恭敬不如從命。”屋子裏的空氣仿佛凝滯,大家發愣的發愣無語的無語。
    我好不容易才能穩定情緒客套微笑:“好啊,我相信人家一定很想見你。”
    小禪用手擋住眼睛,抖著嗓子放聲高喊:“登徒子啊登徒子!”
    一片吵鬧聲中,南宮墨已經走到房門邊,回頭對小禪道:“小禪,我去去就回,你來負責照顧好你薛姐姐。”
    小禪仍是擋住眼睛高聲叫道:“明白啦,明白啦,南宮哥哥是登徒子!”
    我尷尬望了一眼坐在我對麵麵無表情的逸塵,深深的埋下頭去喝了一口湯。
    誰知湯碗與我過不去,一不留神整個掀翻在我的長衫衣擺上,小禪被我驚的嗷嗷叫,火燒屁股一般跳起來,拽著塊白布死命給我揩湯水,邊揩邊道:“薛姐姐,你怎麼這樣不小心,燙到哪裏沒有?你怎麼也同沉煙似的邋裏邋遢!”
    我頂著滿身的湯水道過謙又問她:“沉煙是誰?”
    小禪給我揩完湯水,把手中的白布團了個布球,一個投擲扔進牆角的雜物筐,坐在我身邊吐吐舌頭道:“沉煙是南宮哥哥的,嗯。。。。。。算是相好吧,是嗎杜楓?”
    “嗯,算是吧。”
    “算是吧,反正也沒有名分。當年她和她爹一路賣唱趕路到了這裏,她爹身子弱得了肺癆,沒幾日便死掉了,她一個人支了塊篷布,就在紫雲樓門前的街上彈琵琶賣唱攢錢葬父,後來南宮哥哥瞧她一個人可憐,就收留她進到樓裏來賣唱,可是她這人的心腸不怎麼好,都是懷揣著心眼來的,沒過多久就同南宮哥哥好上了,當初哭得天花亂墜說是有了喜要生下來。哎,薛姐姐都怪你沒有一早嫁過來,你若是嫁過來哪裏還會有這樣的事?”
    “好好的為何又扯到我的身上來?”
    小禪兩眼冒火要發作,我安撫她:“這事待會再說,還是先說說她吧。”
    小禪繼續兩眼冒火的道:“南宮夫人年紀大了,瞧南宮哥哥總也不成親心急火燎,大抵覺得不管正房偏房,有個約束就成,總比南宮哥哥一心朝外,每晚上流連於青樓勾闌要好,所以同意接她回恒山等著抱孫子,誰知這事竟是個假的!”
    我蹙眉:“然後呢?”
    “然後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她一步登了天,買了一幫小丫鬟回去,每日裏就曉得無事生非同南宮哥哥鬧,這也要管那也要管,鬧得烏煙瘴氣,若不是南宮哥哥當年留下她,她早該抱著她死鬼老爹的屍體哭死在街頭,哪裏會有機會到處惹是生非!”
    我恍然:“原來如此。”
    小禪不可思議的望著我:“薛姐姐,你怎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她是在同你搶夫君!你怎麼能一點都不生氣?你難道不嫉妒她嗎?你難道不憂心自己日後的生活嗎?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南宮哥哥?”
    我再次安撫她:“你先不要激動嘛,你南宮哥哥英俊多金又年輕氣盛,而且我看他身體也不錯,這些都是他正常的生活需求啊。我對此表示理解和我心裏是不是有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小禪聽了我的話情緒略有緩和,默了一會又語重心長教導我:“薛姐姐,這一回你可千萬不能辜負我們大家對你的期望,一定得一擊必勝明白嗎?要想成親,務必要把沉煙這個心腹大患先除掉,不然日後你正房夫人的位置可坐不安穩,她這人心太壞了,不曉得何時又會鬧出幺蛾子,所以不得不防患於未然。”
    “她既如此惹人厭,你南宮哥哥為何還不攆了她快走?”
    小禪托著腮哼哼唧唧憋了半響,直把臉都憋紅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還是莫涯接過我的話茬:“薛姑娘有所不知,南宮公子雖然偏愛美女,但有時也好個男風,沉煙姑娘雖然生性惹人厭但長得還不錯,南宮公子留著她,偶爾換換口味無可厚非。”
    這個世道忒瘋狂,三哥斷了,逸塵斷了,南宮墨還是男女通殺,娘親她老人家委實是高明的很,閉著眼睛都能給我湊桌全的,房門適時被打開,南宮墨一臉微笑的走進來,神清氣爽英俊瀟灑:“娘子吃飽了沒?吃飽了咱們可就要回家了。”
    我瞧見南宮墨便想到先前的周夜蓉,和先先前的白雪筠,竟然不由自主笑起來,南宮墨先是一頭霧水的愣了愣,隨即對我笑意更深:“娘子,我不過出去一盞茶的功夫,你瞧見你夫君便如此開心?沒成想你對我竟如此情意深重。”
    我望著他一個勁傻笑停不下來,笑自個兒命運裏的巧合。
    貴人從旁拉了我一把道:“四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呀?”又隔空對著逸塵道“哎我說小白臉,你愣著做甚麼,還不過來瞧瞧,我們家四小姐是怎麼一回事,這怎麼還傻笑起來了?”
    逸塵煞白著一張臉,眉頭緊鎖不耐煩的瞟他:“你家小姐的事你問我?”
    貴人道:“哎小白臉,你這是甚麼態度啊!怎麼說翻臉就翻臉說生氣就生氣!你給我回來,把話說明白了,到底是誰又惹你不開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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