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六月不是多事之夏。
    親愛的妹妹慕星被送進急診室的時候，慕月還在作文紙上寫著結尾。
    期末考之前最後一次周考了，得好好練練筆。
    直到放學，一通電話達到他的手機上，疑惑地掏出，慕月便看到屏幕上顯示著“父親大人”的字樣。
    “喲，你老爹怕不是又抓到你什麼把柄了~”龍薇調笑著說道，“不過沒關係，如果你被掃地出門，歡迎你打包來我家~”
    “謝謝您嘞。”慕月一邊敷衍了一句，一邊劃開了接聽。
    ……
    然後，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白秋練蹙眉，剛想問一句“怎麼了”，慕月卻像是瘋了一般甩開周遭的人，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去。
    “醫生，求您，一定要救我的女兒……”慕月感到醫院時，恰好瞧見母親與妹妹的主治醫師對話。他的母親一直以來都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現在即便是女兒人在急診室中，她依舊沒有像是慣常家長一般哭天喊地，隻是聲線顫抖，眼眶泛紅，愣是沒讓眼淚滴落下來。
    “唉。”主治醫師看得出她是一個理智的母親，所以打算實話實說，“您女兒的情況，比較複雜。很多年前我就和您說過，她的先天性心髒病隻能姑息治療，現在突然發作，來勢洶洶，實話來說，手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母親僵了一下，然後幾乎要跌倒，慕月慌忙扶住她，握住她不住顫抖的發白的雙手：“媽，媽！您別擔心，慕星一定會沒事的。”
    一定會的。
    原來他真的很喜歡“一定”這個詞。
    多年以後，他再回想起當初的自己，隻覺得中二得可笑。卡門夫人的話語依稀在耳：
    小弟弟，這世間哪有什麼一定能做成的事情。
    是啊，他憑什麼能夠篤定慕星的痊愈？就像他憑什麼，能夠任性地要求那個人。
    “拜托你，救救慕星。”慕月的情緒逐漸平靜了一些。
    白秋練坐在他的身邊，蹙眉，沉默，隻是不住地伸手撫摩他的背脊，溫暖的掌心像是要把力量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他。
    “你不是，白鰭豚精麼……”慕月偏過頭，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你一定有辦法的。”
    又是一定。
    白秋練就那樣定定地望著慕月，好看的眼眸清澈又深邃，讓人辨不出心緒。
    慕月沒來由地一陣心慌，禁不住撇過臉，躲避他的目光。
    兩人之間的時間像是靜止了，在這之中，任憑行人來來往往，嘈雜的紛爭不絕於耳，慕月已經都聽不見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寂寥中煎熬了多久，亦不知道，白秋練平靜的神情裏蘊含著的深切悲哀。
    良久，身側傳來一個沉靜溫和的聲音：
    “如果說，救她需要你付出代價……你可願意？”
    慕月觸電般地回頭，兩隻手按住白秋練的胳膊，眼眸中滿是乞求：“願意！願意！”
    “不管是什麼代價？”
    “隻要能救慕星！”
    “……”一陣沉默後，白秋練笑了，像是蒙上一層薄薄的輕紗，“好的。”
    好的。
    這是白秋練對慕月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知為何，在那之後，慕月便感到眼皮逐漸沉重，他竟倒在走廊邊的公共座椅上，睡著了。
    潛意識裏，時間應當是過了很久，他隻知曉，當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居然是躺在病房裏。側過臉，妹妹慕星在隔壁床鋪上，笑著從母親手中接過一片蘋果。
    他真的做到了！
    慕月驚喜之餘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你們，看到白秋練了嗎？”
    “你是說你的那個高高瘦瘦的同學吧。”難得母親竟然認識他，“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見到過一麵，我當時還覺著，這小夥兒模樣真是俊……”
    “媽！”慕月和慕星一同喊出聲。
    沒有辦法，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狂喜。
    慕月沒有心情繼續看著母親和妹妹上演“母女情深”的戲碼，便急匆匆地掏出手機。裏麵有龍薇給他打的好幾個電話，發的數十條微信。
    唯獨信息圖標上孤零零的一個數字一。
    他好奇地點開，竟是白秋練。
    發信息時間是昨天傍晚，內容是簡簡單單的兩行：
    沒有辦法當麵告訴你，我怕我會動搖。
    呐，代價就是，再見。
    再見。
    毫無溫度的兩個字，已然將慕月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