鴦都街巷的拐角處，茶棚內，來了個身背長刀的人。褐履灰衣，半掩鬥笠。扣刀在案，小二即來。點上清茶一盞，靜待品嚐之時。
    但清茶未至，已聞喧囂喝止，步履紛遝之聲。乃是官兵一列，抽刀追臨。
    小二方端茶而來，見狀愣然。
    案邊的人，與身前小二，身後官兵，皆是一尺之距。
    涼風撲麵，發絲蕩漾一瞬，案上寒刀出鞘。銀光乍現，挑過茶碗，宛如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快似眼底難見。水花飛激，利似針尖，直進官兵眼瞳。
    遮蒙過後，再次睜眼，卻是人影已失。隻餘碗中清茶尚溫，悠悠蕩蕩。
    這隊官兵沒抓著人，趕緊通報各路，於是四方追堵，齊力圍捕，饒是神隱如那人，也終現了形。
    一路飛奔，一路流轉，一路匆匆，一路混亂。
    街市人多鬧熱，那人穿踵擦肩，已至洗塵大客棧前。客棧雜亂，最適合避開追查，但他佇立片刻，卻轉身回走，往官兵趕來的方向疾行。
    官兵見狀，若遭挑釁，個個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地猛追。
    那人繞過一陣，最後進了拂樂問仙樓。
    輕歌曼舞，好似亂花漸欲，迷人雙眼。煙香繚繞，柔光映壁，襯著紙醉金迷。
    移步穿梭，踏上層層樓闕，忽見木門將掩未掩，縫隙裏，隱約有人手捋青絲，對鏡梳妝。
    窮追不舍。那人不作多想，推門而進，以極速快過急速，拔刀抵住鏡前人的咽喉。
    無聲之外，動作未止。銅鏡之前，坐著的人幽然一笑。他再舉手中那把雕花檀木梳，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整理那一縷一絲。
    梳理之間，檀香彌散。執刀者輕皺眉頭，咽喉處刀刃漸進，始有鮮血外流。
    “你不怕麼？”他問那個泰然自若的人。
    他身形羸弱，穿著海棠紅的衣衫，眉目之間，風流婉轉，繾綣自生。著實明豔動人。
    那人突然覺得，自己明知故問——像他那般的人，當然不會，甚至不屑於去回答。他也果真並未回複。
    青絲理畢，他對著銅鏡微動脖頸，目光左右移轉，應是在檢查鬢邊有無亂發。頸上血流更多。
    “好看麼？”
    終於開口，他笑問那人。
    那人鬆了長刀。亦不回答。
    此時，重躁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繁雜。
    官兵粗魯地將門踢開，四望的眼神中滿含凶惡。
    卻見錦繡的床塌上，側坐著一人。他光著半身，紅衣纏在腰肢下方，微露臀瓣，不知是褪是穿。背如月光，又似白玉，明晃晃勾人心魄。
    猝聞推門，他雙肩一顫，驚惶轉身，茫然的臉上，掛著一串淚痕。
    再看眾人，瞳孔收縮，唇齒微張，竟都說不出話來。追查的事，亦在這一刹暫拋腦後。
    “諸位何人？”塌上的美人拽著被角，抿著朱唇，慌張問道。
    那顫抖自是偽裝的顫抖，驚惶自是故作的驚惶，茫然也並非不是虛設。
    隻不過，依托於容顏之上，就連那矯飾的淚眼都變得我見猶憐。
    

    作者閑話：

    感謝閱讀，煩勞撐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