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嵇九玉送了一隻畫眉給夏沽城。夏沽城喜歡的不得了，誓要好好照顧它。可就是因為太喜歡了，又沒什麼養鳥雀的經驗，導致沒過幾天他就把那隻畫眉給喂撐死了。這事本來老老實實地給嵇九玉說清楚也不會那麼糟糕，但當時他一昧地想著不讓他傷心，竟就隨口撒了個謊，聲稱把鳥給放生了。嵇九玉聽後，原本就將信將疑，結果老天爺卻成心拆了夏沽城的台。那天，他把那隻畫眉葬在府邸後花園的樹下，正好被他撞見。
    夏沽城慌慌張張，支支吾吾地向他解釋，解釋得亂七八糟。嵇九玉什麼都沒說，他不哭不鬧，紅著眼眶跑走了。
    從此以後，他處處與他作對。什麼背詩論賦，作畫猜謎，隻要是夏沽城不擅長的，他定要與他比試高低。待見他出了醜，他便是笑得最開心的那一個。夏沽城起初因著自己理虧，對他有所退讓，但時間長了，自然覺得委屈，就也再忍不得他的處處挑釁，開始毫不客氣地予以反擊。之後，便拉開了二人長久對立的序幕。
    “我絕不是存心要瞞你，”夏沽城麵有愧色，衝嵇九玉發誓道：“我真的很喜歡那隻鳥。”
    “喔。”嵇九玉淡然地應了一聲，接著削起橙子來。其實早在他慢慢長大，漸漸體會到人情的時候，就已經相信，夏沽城的隱瞞隻是出於好心。隨著年歲的移轉，在兩人之間的矛盾逐漸加深的同時，他也越發地清楚夏沽城的為人。他是一個耿直人，絕不會做那般當麵一套，背麵又一套的事。
    在這劍拔弩張的十二年裏，兩人心中也並非沒有過和解的念頭，但卻著實缺乏和解的契機，也都不樂意去製造這種契機。再者，要打破這種持續偌久的冤家局麵，無異於跟打破傳統一樣，突兀又困難。所以，他們的長輩才苦心商量出這麼個修行大計，希望二人的關係能夠變好。
    夏沽城見他反應平淡，想是已不太在意此事，心中略略安定了些，也有了點向他坦言的底氣。
    “那什麼，”他見嵇九玉看向自己，瞬間又變得坐立不安。頓了半天，他還是收斂起了那一丁點來之不易的勇氣，急忙調轉了話頭。
    “你這橙子哪來的啊，真新鮮。”他指著嵇九玉手中的橙子，脫口問道。
    “芝煥師兄給的。”嵇九玉語氣平靜。
    夏沽城聞言，噌的一下從凳子上彈起，宛如一截被點著的鞭炮。
    “你還敢跟他接觸！還，還拿他的東西！”他盯著那橙子，像要盯出火了似的。
    嵇九玉見他動怒，噗嗤笑了出來。
    “我騙你的，你還真信啊。”他笑得沒心沒肺，“這是天師給的。”
    隨後他把蕭放塵已準許他們回府過年的好消息告訴了對方。
    夏沽城自是歡喜，但心裏又在打著別樣的鼓。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敲定此刻無論如何都要對他坦白。
    “嵇九玉，你昨天睡覺有沒有做夢？”他冷不防地問他，額頭開始出汗。
    “沒有。”對方依舊專注地削著橙子。
    “那你有沒有夢見，我喜歡你？”那個緊張到極點的人完全沒有考慮他的回答，自顧自地把話問完。
    “我說我沒有做……”嵇九玉話反駁到一半，忽然止住。他停下刀，抬頭看對方。
    “你方才問我什麼？”他瞪著眼睛。
    “我問你有沒有做夢。”
    “後麵那句。”
    夏沽城滿臉通紅，抬袖擦汗。“哎呀，”他長歎一聲，羞於再說，“你莫問了……就那意思唄。”
    嵇九玉沒有再問。他的臉也漸紅起來，最後變成了一個石榴。
    兩人無言。
    天邊忽然降下小雪。六出悠悠慢慢，翩翩落進二人眼底。
    “呀，下雪了。”嵇九玉把削好的橙子塞到夏沽城手裏，收起自己的小板凳，準備回屋。
    “等會兒！”夏沽城急忙叫住他。他暗暗將手中的橙子捏緊，而後嘟囔道：“你倒是，給我個回答啊。”
    嵇九玉沒搭理他。
    他提著凳子進屋，卻在跨進門檻的那一刻駐足。他微微地朝門外側身。
    夏沽城頗覺失落。他掰開橙子，三瓣並作一瓣，囫圇地吃。
    正值心灰意冷之時，未曾想門內那人卻忽然開口，提出一個與之相同的問題。
    “那你昨天睡覺有沒有做夢？”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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