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京城  第二十六章 佳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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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鴻,當朝的鎮東大將軍,赫赫有名的國舅爺。他本是一界平凡書生,考取功名屢次落榜,是個儀表堂堂但才思稍遜的人。未曾想家中兩個妹妹竟先後成了前皇與太徽皇帝的皇後,便使他從此平步青雲,躋身權貴,鍾鳴鼎食,再無憂也。機緣巧極,朝野皆歎。擁享嬌妻美妾,膝下一兒兩女,無不羨煞旁人。兩個女兒已到婚嫁之齡,他此番前來,就是為了與夏將軍商量小女兒的親事。
    “沽憐似是二十有一了吧,家中小女正值婚配年紀,聽聞他文采斐然,心下傾慕已久又羞於開口,我這當爹的隻好拋卻這張老臉來向你討這門親了。”遲鴻飲了口茶,還未待品出其味,便開口讚道:“好茶。”
    他平日裏吃穿用度具是奢侈,今日卻更顯隆重。一件金絲繡袍折射出奪目的光暈,衣擺處繡有幾隻活靈活現的蟪蛄,隨著光的移轉而變換色彩,宣示著主人的華貴與風流。入了夏府,抬手所贈便是羊脂白和綠翡翠的一對如意擺件。不過有點可惜,他不知夏將軍家裏,有喜愛刀槍的,有鍾情字畫的,甚至有嗜好某些“地下”書刊的,但唯獨沒有珍重金玉的人。
    “遲大人言重了。”夏殊名亦飲了一口茶,心下細細思量。遲鴻的小女兒,是個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奇女子,也是他素來欣賞的一個孩子,若她能做自家兒媳婦自然是再好不過。但夏沽憐幾近足不出戶,與她亦從無交集,現在忽然就到了娶親這一步,未免有些突兀。他不解道:“實不相瞞,與我商談親事的人家不少,可談的都是我二兒子沽城,沽憐的情況,想必你也早已有所耳聞,我本都不打算催他娶親,你今日一來,倒讓我有些糊塗了。”
    遲鴻聞言,無奈笑道:“是啊,我都不知小女幾時起對沽憐傾心了,也是近日幾番催問才得知,或許這緣分本就是那無憑無據的東西,將至便至罷了。”
    “你家漪兒若是能做夏家的大兒媳婦,我最是中意。但此事非同小可,要是由我一人全權做主,未免太過偏私。我須向我那拙荊討些意見,還得問下沽憐自己的想法才行。”
    “這是自然。”遲鴻放下茶杯,自袖中拿出一件物什遞與一旁的侍女,再由她呈給夏殊名。夏將軍接過一看,是一個紅色的香囊。
    “這是小女親手為沽憐做的香囊,煩請將軍轉交與他了。”
    “漪兒真是用心了。”夏殊名難抑讚賞之色,歎曰:“會使刀劍,能提針線,此等天資聰穎,心靈手巧的女子,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將軍過獎了,”遲鴻起身輕鞠一躬,“小女是略通些武學,但行事莽撞,悟性愚鈍,文詞之學,倒須向沽憐多多討教了。”
    夏殊名緩緩地點頭,笑得舒懷,似是在心中已與遲鴻站在同一陣營。遲鴻將此事談完,也不久留,且與他作了別,由兩個侍衛護送回府。
    夏沽憐的侍女見遲鴻一離開,便趕緊向他通報。
    “當真說是我麼?”這是他問的第三遍。
    “是的,千真萬確。”那侍女急點頭道。
    “喔……”夏沽憐心不在焉,低聲應了一聲,整個人的狀態儼然是震驚之後的垂頭喪氣。他顫顫巍巍站起身來,腳步虛乏,向前一步幾近栽倒。
    有一人伸手將他攔住。夏沽憐雙手扣住越時兮的手臂,轉過頭看他。許是兩個人距離太近,越時兮足以清晰所見,在那緊咬的雙唇上方,他閃爍的目光裏藏盡委屈,逐漸凝成欲語不得的濕霧。
    他推開門,往大堂跑。等跑到那,夏將軍早已離開了。他又朝他的臥房跑,終是見到了。
    “爹。”夏沽憐喘著氣,正欲說下去,話卻先被夏將軍打斷了。
    “沽憐,你來得正好。方才遲大人來府,說是想將他的二女兒許配與你呢。”他神情很是愉快,像是在替他的孩子高興,“你從小是能文不能武,這遲漪啊,品性好,又懂武功,與你可正是登對。若是這姻緣得成,實去我憂也。”
    “爹,”夏沽憐兀自跪了下來,抬手並袖,向他鞠躬,沉聲言曰:“我與遲二小姐素未蒙麵,彼此難相照影,怎就不論緣分,忽將我倆強湊?再說我從小身染怪疾,至今不見好轉,若是娶她,豈不是於她有害?”他又深鞠一躬,懇求道:“還請爹回絕這門親事罷。”
    夏將軍一聽,麵上現出不悅,神色暗藏慍怒。倒不是對夏沽憐的拒絕之意不滿,而是覺得他過於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了。他的手不禁往桌麵一扣,一聲不小的悶響入了跪地之人的耳,亦動驚了他的心思。
    “是人家姑娘看上你的,又不是你賴死賴活地倒貼,我兒怎可如此自輕?再者緣分這東西本就玄妙,今朝無明朝有的,你又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我唯恐會耽誤了遲二小姐。她許是對我之文辭有所青睞,才會對我心生些討究之意,但這並非經由細思之舉,隻怕到時候真見著我會失望至極。又或是她本無婚配的想法,是遲大人誤解了也說不定。”
    夏將軍聽罷,沒有說話,皺了好久的眉,忽而眯起眼睛,捏須問他:“你推托至此,莫非是已另有心儀的女子了?”
    “沒,沒有的事!”夏沽憐急忙搖頭,心中卻莫名慌亂,“我隻是覺得,這樣太過唐突……”
    “若有心事,就不要憋著。若是沒有,那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下成親事宜。這遲漪啊,當真是個好姑娘,你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他才想起了袖中的那個香囊,便拿出來給了他,“瞧,人姑娘送你的。”
    “爹……”夏沽憐捏著那香囊,還欲再說,話卻再被夏將軍有意打斷。他捂著嘴,打了個長長的嗬欠,懶洋洋道:“我真是困乏的很,你先回去罷,這事之後再說。”他離了椅,再不理會人,而是慢悠悠地走到榻前躺下,閉上眼睛,漸漸入睡了。在旁的兩個侍女一個執扇替他驅趕蚊蠅,另一個走到小爐前為他添香。
    跪在地上的人終是站起身來,默默地向臥榻一方行了拜別的禮數,垂頭而去了。
    夏將軍醒後,與夏夫人談起此事。可巧夏夫人對遲二小姐也是喜歡的緊,與他所思不異。盡管她私心對於夏沽憐的婚娶與否並不太在意,但出於對夏家香火延續的考量,她亦是認同自己丈夫的想法的。
    於是,這樁親事便在遲夏兩家長輩的積極張羅下成了形。這日皇帝在朝堂上賜了婚,挑選了大婚的吉日,兩家心裏皆是滿意。退朝之後,他們商量著讓兩個孩子多見些麵,好讓彼此熟絡一些。
    今日秋光泄現,難得消弭了不少冷氣,萬物披罩著暖意。
    “我爹讓我上遲府訪二小姐。”夏沽憐坐在碧水亭中,捏著手裏的魚食,一顆一顆地投進水中。“你說,我該去嗎?”
    越時兮靠著亭柱,雙手抱胸,沒有回答。
    “那我不該去嗎?”坐倚欄杆,他索性把掌中剩餘的那點魚食悉數灑了出去,像從指縫間流落的沙,在碰觸水麵的一瞬,綻開一圈小小的漣漪。如果在落下的時候,伸手去捉,不一定會什麼都捉不住,如同那麼些尚未釘死的事件,或許還有轉機。
    “我不知道。”越時兮這次開了口,但答得茫然。
    “不如就去吧。”夏沽憐拍卻掌上餘灰,站起身來,“你跟我一齊去。”
    “為何?”靠柱的人立即站直了身體,眼中既是不解,又暗藏喜色。
    夏沽憐走向他,在不到一尺的距離停下,抬頭看他。“我有點害怕。”他無奈地笑道。
    越時兮當然不會拒絕,因為他說他害怕。他回自己的房間拿傘,出來的時候見夏沽憐已換了身衣服,是之前他們上街挑武器的時候他順路買的那件墨氅。
    “好看嗎?我從來沒有穿過黑色的衣服。”他抬起袖子展示著,期待地問道。
    “嗯。”越時兮點頭。在他眼中,他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就這樣,兩身黑衣,一柄赭傘,並肩出了府。
    夏沽憐在陳記那買了一大盒桃酥,囑咐店家包好,然後小心地提著往遲府走。過路的人見他們晴天打傘,暗自嘲笑這兩個大男人竟還怕曬。此時正當午後,陽光斜長地探盡傘中,越時兮見狀,再將傘往身邊之人一方傾去。
    兩人到了遲府,得知遲二小姐正在後花園練劍,便煩請侍女引了路。長廊曲盡,通達一片幽靜之地,別有黃雀百靈,妙音聲聲;再看寒蘭秋菊,爭奇鬥豔。花叢之中,但見一襲白衣,翩舞長劍,身姿飄然,恰似遊龍驚鴻,令人過目難忘。
    兩人稍一走近,本無意驚動這好景,卻仍舊被練劍的人覺察到了。殊不料,那女子倏然調轉劍鋒,快似無影,劍刃直指夏沽憐。
    

    作者閑話:

    美人如玉劍如虹,心不在禪自飲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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