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加重了傳說的語調，還是不免看到皇甫淩臉上陰晴不定。所以後麵一句“雖然有點不合常理。”就沒有說出口。錦玲國的風俗還是男女到適當年齡，結婚生子的。而和同性相愛相伴一生，還是沒有那麼多，織皖堂的小倌也是給那些好奇的或者有錢有勢，喜歡美人的人提供的。更何況作為錦玲國的皇帝，到最後皇甫淩必定是要娶妻生子的，這會兒也多半隻是一時興起。所以也犯不著由他這個影衛來勸。
    皇甫淩看著石牆出神，小時候隻會天真的以為可以和夫子就這麼平平安安的呆一輩子，到那日崖前的痛徹心扉，才知道或許夫子在自己心裏的位置早已變了味。但是從剛剛子陽有的語氣看來，喜歡男人好像是件不得了的事情。從小就沒有人教導的皇甫淩陷入了困惑。而且如果子陽有說的是真的話，夫子有可能也喜歡男人？
    “屬下鬥膽，有句不當說的話要說。”子陽有也沒給皇甫淩更多思考的時間，不再嬉皮笑臉。
    皇甫淩知道他要說什麼，卻還是放任他說了。
    “聖上您還是離這位公子遠一點吧。”
    闌珊國和錦玲國交惡多年，先皇好不容易滅了敵國，現如今有這麼個身份的鬱秋生出現，確實不得不防。就連小時候發生的一切都值得懷疑，他到底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這次回來又出現在他身邊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故意裝作不認識自己的目的又是什麼。還有，他對自己的好，或許全是假的。
    皇甫淩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把腦中過多的想法全部趕走。深吸了一口氣，不由地想去握鬱秋生的手，緩和自己的情緒。沒曾想，鬱秋生的手握上去軟若無骨，本應該因為發燒而略燙的手，現在涼得像是冰塊。再看鬱秋生的臉，了無生氣。
    “怎麼回事？”皇甫淩的手猛地收緊，本能想用自己的體溫去中和這股寒氣。
    子陽有卻沒有像平時一樣出謀劃策，隻是呆呆地坐在一旁，執拗地不發一言。
    皇甫淩一瞬間明白了子陽有想幹什麼，他想讓鬱秋生死，沒了這個隱形禍患，或許皇甫淩的皇位還能稍微坐地穩一點，長一點。但是皇甫淩自己問自己，如果鬱秋生再一次真的死在了自己麵前，他會怎麼樣？這個想法甫一生成，皇甫淩就被嚇到了，心跳猛地加速，幾乎害怕地要顫抖起來。他緩了緩情緒，盡量平和地開口了。
    “子陽，朕不管他是什麼身份。”皇甫淩不太在子陽有麵前自稱朕，畢竟內心其實已經把子陽有當成了可以交心的兄弟，現在自稱朕還多了點命令的味道。“朕隻知道他是朕的夫子，他給朕傳道授業，這恩情朕是一定要還的。”
    子陽有慢慢抬起了頭，眼神閃爍，有點動搖。
    “如果沒有他的教導，你看見的皇帝就不是朕現在這個樣子。”
    皇甫淩講完，故作傷感的別過了頭，像是憶起了過去的種種。那邊子陽有聽完，愣了良久，才歎了口氣，開口了。
    “五色熊的血極熱，可以緩解這寒毒。”
    皇甫淩瞬時站起身來，順便拍了拍子陽有的肩膀以示感謝。
    但是等皇甫淩捧著用荷葉包著的熊血，想喂給鬱秋生時，卻發現他牙關緊閉，怎麼都喂不進去，珍貴鮮紅的血液止不住地從鬱秋生的嘴角滑落，用手也捂不進去。
    皇甫淩心一橫，舉起荷葉就準備用嘴親自喂，被子陽有一把攔住。
    “聖上萬萬不可，這熊血藥性太熱，普通人不能入口。”
    “放開。”皇甫淩現在卻頗為冷靜，沒有了剛剛的溫和和耐心，還維持著舉著荷葉的姿勢，眼眸微轉，冷冷地看著子陽有。
    子陽有看著皇帝陰鷙的眼神，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知道不能再勸下去了，皇帝也不會允許自己口對口的給鬱秋生喂藥，隻有默默地放開了手。
    熊血入口，稠密且帶著令人作嘔的腥味，皇甫淩忍著強烈的不適，微微抬起鬱秋生的下巴，有點笨拙地吻上了他的唇。
    鬱秋生似是感受到了唇上的異物，有點迷茫鬆了鬆牙關，皇甫淩趁機將熊血全部灌入。熊血委實不好喝，鬱秋生皺起了眉頭，抗拒地搖著頭，試圖把熊血吐出去。皇甫淩略帶憐惜地將手墊在他的腦後，穩住他的後腦勺，像是真正接吻一樣，把他往自己這按。兩唇相接，炙熱的像是可以將人可以融化了一般，皇甫淩感覺那熊血也沒那麼難喝了。鬱秋生被迫吞了一大口熊血，全身漸漸發熱，有點迷茫地睜開雙眼。
    皇甫淩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鬱秋生，兩頰潮紅，嘴唇微張，迷離的眼神像是鼓勵自己一般。熊血早已全數被鬱秋生喝下，皇甫淩卻不鬆手，反而更加大力地加深了這個吻。思緒還沒完全清醒，鬱秋生卻發現自己完全不討厭正在吻自己的人，被他懷在懷裏，反而有種安心。牙關隻稍稍放鬆了一點，皇甫淩無師自通地長驅直入，兩人一時吻得難舍難分。
    直到鬱秋生有點透不氣地掙紮了一下，皇甫淩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了他，鬱秋生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誘人，他迷離著眼神，紅著臉定定地看著皇甫淩，沒有了那份疏離和冷漠，嘴唇因為熱和呼吸不暢而微微輕啟著，看得皇甫淩隻得在心裏狠狠給了自己一拳，才算把持住了，煩躁地從正麵抱住他，讓他把腦袋枕在自己肩上，一手架著他軟綿綿的身體，一手輕撫他的後背。
    鬱秋生的體力遠遠沒有恢複，剛剛又被皇甫淩折騰了許久，現在隻覺得枕在一個寬厚的地方，後背被人一下一下地安撫著，尤為舒服，輕輕呢喃了兩聲，就又沉沉睡去了。
    子陽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皇甫淩抱著人過了許久，直到聽到夫子終於平穩的呼吸聲，才小心地將夫子重新放回軟草上，讓他可以睡得舒服一點。看著夫子不知道是被熊血染紅的，還是被自己吻紅的嘴唇，鬼使神差地輕碰一下，然後像被燙到一般收回了手，掩飾似的咳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轉過了身。暫時把之前喜歡男人到底可不可以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後，也沒發現自己隻要觸及到夫子的問題都不會細想。
    不管夫子做什麼決定，夫子是不會害我的，一定不會。
    心裏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像是在暗示自己一般，皇甫淩偷偷握著鬱秋生骨節分明的手指，竟莫名地覺得開心。
    鬱秋生卻開始做夢了，在極冷和極熱之間的轉換下，夢變得有點虛幻，卻又很真實。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在和乞兒爭食，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隻知道從睜開的第一件事，便是為了要填飽肚子。平日裏餓著也就算了，若是難得有好心人分發饅頭，那可是無論如何都要搶一點。但往往結果卻是無數次地被更年長的乞兒擠開，看著他們迫不及待地把嘴塞得滿滿的，然後隻能收集起地上的饅頭屑，泡在雨水裏，看著那些個饅頭屑混著從自己的傷口處流出的血液一起慢慢化開，好像可以變得更多似的。接著用手一點一點地撈著吃，雖然最後還是餓得難受，但也總比沒有強。
    直到那天來的好心人毫不吝嗇地給了每個乞兒一個饅頭，還幫每個乞兒都擦了一下臉。鬱秋生接過饅頭還沒等往嘴裏塞，打濕的毛巾就擦了上來，糊裏糊塗地第一次被擦得幹幹淨淨，鬱秋生抬起頭看著好心人，想道個謝。好心人將臉和頭發遮得嚴嚴實實得，抬眼隻能看到他藍色的眼眸，還沒等開口，那人就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恭喜二皇子。”那人身後的仆從朝自己彎腰，道賀。
    好心人帶他去了另一個個國度。那裏的人長得都和鬱秋生不一樣，不似錦玲國裏的黑發黑眸，那裏的人的眼睛顏色各不相同，發色倒是統一的瑪瑙色。而好心人從此就成了他的父親，雖然一年裏鬱秋生也見不到幾次父親。
    接下來就是每日每夜地練武，鬱秋生隻知道在這裏能夠吃好睡好，練武倒也沒那麼痛苦了。
    直到十六歲那年，有個人走進他的住處，用好看的寶藍色眼眸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叫闌夏衍，是你的哥哥。”
    再後來，夢變得愈加飄渺了，鬱秋生隻看見了點大概，無非是殺得渾身都是血的自己，冷冷地看著趴在地上求饒的人們，然後毫不留情地起手殺人，隻要是對闌夏衍不利的人，能殺就殺。朝堂之上，人人都喊著要除了他這個殺人武器，唯恐到後來傷及聖駕，鬱秋生也隻是冷哼一聲，不為自己辯駁一句。即使寒毒發作，他會做的也隻有默默地縮在被子裏，而闌夏衍倒是會陪著他，卻什麼也不做，或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眼前一晃，夢境裏的鬱秋生竟然和他這個旁觀者重合了，他現在正躺在闌夏衍的腿上，陽光明媚，從樹葉縫中傾瀉而下，照的他睜不開眼睛，闌夏衍溫柔地微微彎曲身體，為他遮住陽光。他伸手去抓闌夏衍瑪瑙色的發絲，闌夏衍也帶著笑意慢慢靠近他，鬱秋生終於看清了闌夏衍的眸子，那是寶藍色的光澤，水潤中透著那或許可以叫做愛意的東西。但再仔細一看，那寶藍色越變越深，最後竟幻化成了黑色。闌夏衍的臉雖然越來越近，卻也越來越模糊，下一刻竟變成了皇甫淩。皇甫淩的表情不是尊敬，不是想念，竟是寵溺。更可怕的是，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反而更喜歡看到皇甫淩似的，將額頭和皇甫淩的相抵，兩人相視一笑，皇甫淩湊到他耳邊，輕輕耳語。
    鬱秋生覺得這是自己做過的最恐怖的夢了，簡直可以稱為噩夢。終於在兩人還沒有進一步行動前，他被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