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全無，陳文初隻瞪大雙眼，麵容蒼白。
    他聽到了，聽到我叫他……阿崇，被子下的手不由得捏緊。
    心中惴惴不安，想到，他一定是覺著我是個無恥之徒，借由往日情分，與他拉近距離，貪圖占據其好處。這可該如何是好，心思百轉千回，終故作鎮定，道：
    “你既聽到，又何須再來問我。”他這樣憂憂慮慮，完全忽略了男人之前喚他“小初”中參雜的絲絲情意。
    高崇輕笑道：“對啊，何須再問……”說著抬手撫上青年臉頰，指尖微涼，“麵色怎這般蒼白……”
    最後這句話卻是真心實意，不過陳文初琢磨不透他的意思，總和前後便以為男人是在故意嚇唬他。
    不想多說，陳文初當即生硬的轉移話題：
    “你不用去鋪子裏麼，倒是陪我許久。”
    知他所想，高崇很給麵子，順答如流道：“不礙事。”
    “坐一會兒便躺下吧，你身子還虛著。”
    陳文初隻好隨他，任高崇幫他撤掉腰下靠枕，躺平。本以為在男人緊密的注視下很難安睡，卻不想，頭一靠枕頭，便舒服得想立馬閉眼。在溫暖的被窩裏，青年很快就睡熟了過去。
    高崇一直看著他入睡，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扣門扉，打破了房中的安謐寧靜。
    皺眉，無法，俯身去親吻青年的柔唇，含住吸允幾下，才起身往門口走去，因不想讓人進來，所以隻好親自開門。
    屋外管家已等候片刻。
    見自家少爺來開門，才把手中的賬本遞過去。
    “少爺，這是十裏坡的和北街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我已閱過。”
    高崇接過，翻看最上麵的一本，資金貨品，記錄詳細，看得出用了心思。
    於是開口道：“辛苦你了，南叔。”
    蓄著短須的老人樂嗬嗬的道：“不辛苦，正愁平日裏沒事兒做。”擺擺手，說著鋪子還有事，慢悠悠地走了。
    關門，把賬本放在桌案上，端坐片刻卻仍是無法靜下心來，每看幾行字目光就難以名狀地往床榻上移。
    放下手中細毫，無奈手肘撐在桌麵，一隻去揉額鬢，舒出一口氣。
    嗬，真真是著了魔。
    初時搬來春山鎮，高崇十三歲。
    十三歲，明了事的年紀，他知祖父惹怒了皇帝，一家人才被貶謫至此。伴君如伴虎，可身為諫官，又怎能明知在位者犯錯，而不去製止呢。
    惹怒龍威，眾人皆知，下場淒嚴。
    最終那位老人在朝堂跪地，拱手高聲道：
    “久居廟堂，臣竟不知民心淒哀，願請旨，重回鄉土，歸隱而居。”
    皇帝也一怒之下摘了他的官職，準他回鄉。
    高崇天資聰穎，本有大好機會，考取功名，位極人臣，皆因此事，不了了之。
    於是高家從高崇的父親高晏那輩開始，遠離政治，改行下海經商。
    從此，再沒朝堂高家，多了一富商巨賈，春山高府。
    高崇祖父將宅子安置在了鎮上的長榕街，與陳府偏院隻相隔一道高牆。
    那年，陳文初剛滿十二。
    他隻知新遷來一戶鄰居，就住在他家隔壁。彼時，當時他正在後院池塘喂魚，頭枕在橫欄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動腳丫，無所事事。
    與此同時，高家作為新戶，攜人來訪，熟悉鄰裏。兩家人初次見麵，自是免不得家長裏短，閑聊一大堆。
    高崇聽著這些大人說話，耳朵都快出繭子了，他這喜動的性子，怎麼坐得住？坐在椅子上左搖右晃，明顯不耐。
    在旁邊的高母知他性子，於是拍他的手，讓他收斂些，巧聲對陳夫人說道：
    “聽聞夫人有一子，必是聰敏過人的，不如讓我家崇兒同他一起，好叫這小子這多動的性子減減。”
    陳氏聞言，搖頭淺笑道：
    “不過是小地方的，怎能擔得起‘過人’二字，應是讓我家文初跟著崇兒多學學。”
    “適才我看文初往後院去，想必是給他的魚喂食了。”
    隨即喚來伺候的侍女，讓她給高崇帶路。
    高大少年立馬起身，咧著嘴角，跟著在侍女後麵。
    高母瞧他這招打樣，笑罵道：
    “這毛躁的，坐不住，何時才能改改！”
    卻不想，無心的話，一語成箴，多年後的高崇沉穩自持，從容不迫，任他在笑，也仿佛貼著一張虛假人皮，笑意從不達眼底。
    當然，這是後話。
    高小爺跟著進了後院，隨意的看，假山翠竹，流水潺潺，江南小院，不失為一處好景致。這樣的宅子他倒是少看，精致別巧，不同於京城的格局闊大，雕梁畫棟，故此多看了幾眼。
    侍女領著他在小池塘邊停下，指了指不遠處水榭欄杆兒上伏著的人兒，對他低首，含聲道：
    “高少爺，那便是我家少爺了。”
    人被水榭上的一根柱柢攔住，高崇看不到他的臉，隻曉得那少年身材修長纖細，著一件天青色薄衫，玉簪挽起半縷墨發。
    高崇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那是個美人，哦，不，應是俊美的少年郎。
    盯著那處，揮退侍女，緩緩走過去，恍然間，連呼吸都輕了許多，他不忍驚擾，理應覺得少年襯得起這方寧靜。
    陳文初早已發現了他。
    緩緩側過臉，眉梢下斂，眼角帶紅，輕輕的睨過來，不同於人間風月，透著異樣風情。
    高崇腳下的步子就這樣突的停了，像著了魔般，目光毫無遮掩，徑自看那少年郎，看著看著，恍然便似失了魂，肺腑火燒火燎，呼出的氣熱得發燙。心已怦然，除此之外，再不見其他物。
    高崇憶及當年，還恍若夢中，心潮暗湧，隻覺得，文初簡單青衫，較之京城那些錦衣華服的少郎少女，好看不知多少倍。
    少年陳文初放下手中魚飼，捂嘴打了個哈欠，才慢慢開口道：
    “你是何人？”其聲清冷，尾音拖著少年人獨有的宛轉悠揚。
    片刻，方有人答道：
    “我是隔壁高家的，名喚高小……高崇。”
    從那年起，兩家人比鄰而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高崇也老在他麵前晃悠，陳文初便多了一玩伴。

    作者閑話：

    小劇場
    高小爺：初寶貝兒，看我這裏大不大？ᖗ(ᐛ)ᖘ
    陳少爺：哦，哪裏，這裏麼(ㅍ_ㅍ)
    說著拿出把金絲大剪(*・ω・)✄╰ひ╯
    高小爺：不不不，我錯啦(ಥ_ಥ)
    遂捂住胯下三寸，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