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前無古人。
    穆春天隨後進的電梯，戴珊娜選擇麵向牆壁也不願麵向他，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架勢。
    他將視線移到電梯的按鍵上，二層的按鍵亮著燈，按鍵上顯示--‘大廳’。他僵硬道：“為什麼我坐電梯的時候，這個鍵顯示的都是‘苦海’？！”
    聽到穆春天機械的聲音，戴珊娜唇角勾了勾，“人間凡俗，皆為妖物口食，觀而不能入口品嚐滋味，自然是苦海了。”
    “我問的是為什麼現在顯示的是‘大廳’！”
    “你把鍵摁下去不就顯示成‘大廳’了麼，白癡！”
    “……”一群妖怪！
    這時，電梯門打開。
    行色匆忙的職員、樓門口閑逛的保安、遠處道路上飛馳的汽車、高牆上鑲嵌的巨型廣告牌，人流景色如黑暗中突然拉開序幕亮起射燈的舞台，在穆春天眼前突現。
    穆春天雙目噙滿淚水，“這就是你們眼中的苦海？”這他媽明明就是天堂。
    這半餘月度過得太漫長，漫長得穆春天以為自己已經度過了十數個輪回，每一個昨日都以慘死收場。每當早上醒來，想到即將要麵對的一群妖怪，不管射進小窗口的陽光再怎麼明亮，他眼前都一片黑暗。
    “先生。”
    一道聲音打翻了穆春天內心的那碗心靈雞湯，他回過神兒，看著麵前曬得黢黑的保安，迷茫的眨巴眨巴眼睛。
    “這是辦公樓，不能帶寵物入內。”保安用眼神示意穆春天腳下。
    穆春天低下頭，隻見一隻圓潤的柯基昂首挺胸地打他小腿肚子邊兒擦過，壽桃一樣的屁股扭成朵花兒。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就打算這樣跟我一塊兒去買東西？”
    戴珊娜頭也不回地不屑道：“老娘才不要化人形跟你這個白癡走一塊兒，要是碰上客戶，被誤會了什麼，豈不是丟我的臉！”
    穆春天無語，原來對妖怪而言，被當成凡人的寵物是件長臉的事。
    “你走不走，不走我回去了！”戴珊娜不耐煩地甩下一句，卻很快的走出了寫字樓。
    見狗影遠遠的快化成一個點兒，穆春天朝保安禮貌的笑了笑，說：“不好意思，我這狗天生腦癱，怎麼教都不聽話，不知道今天又吃錯什麼屎了，居然一路跟我到了公司，我這就帶她回去。”
    保安，“……”
    說完，穆春天大步流星走出門，朝與戴珊娜相反的方向快步離去。
    保安盯著穆春天的背影搖頭道：“現在的年輕人呐，沒有愛心就算了，還要裝模作樣。這麼好看的小狗，腦癱就不想要了，一條命啊，丟出門就作數，造孽呀。”
    保安慢悠悠地走到門口，歪著頭朝戴珊娜離開的方向望了望，忽然，他後腦勺一涼，一陣狂風吹過，揚起一簾塵土。他眯眼瞧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在沙塵中狂奔而去，下一瞬，他褲腿灌風，一隻齜牙咧嘴的惡犬像箭一樣從他腳邊掠過，朝人影咆哮衝去。
    保安晃神半晌，緩緩道：“現在的年輕人呐，狂犬病和腦癱都分不清楚。”
    ……
    穆春天被戴珊娜追出四公裏遠，終於扛不住的停了下來，求饒道：“我錯了，我真錯了，別，別追了，我跑不動了。”
    這話出口，一丈外的戴珊娜倒頭躺在路牙子上，舌頭伸得老長，一邊哈哈喘氣一邊逞強道：“要不是凝神露，你以為你能跑得贏我。”
    穆春天無力地翻個白眼，說：“你贏了行了吧，恩怨先擺一邊，別忘了，咱們是出來辦事兒的。”
    戴珊娜轉眼珠子找到一家便利店，眼神示意穆春天，“去，給我買瓶水來。”
    穆春天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戴珊娜回瞪了穆春天一會兒，妥協的嚷嚷道：“難不成我大馬路上變成人形去買水？”
    穆春天這才轉身去買了兩瓶水回來。
    一人一狗坐在馬路牙子上，人很爽快的幹掉了手裏的一瓶水，而狗卻一臉鬱悶的盯著麵前的礦泉水瓶蓋。
    戴珊娜口幹舌燥得要命，可終歸拉不下臉麵，正糾結，麵前的水被人拿走了。
    她呆呆地看著穆春天把瓶蓋擰開，將水倒進一次性紙碗裏，端到她麵前。
    “還好，咱們倒是沒有跑錯方向，你喝完水咱們就打車去麥德龍。”
    戴珊娜從碗裏抬起頭：“我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要燒烤的話，還是需要買配料的。”
    穆春天給戴珊娜碗裏又蓄滿水，“麥德龍什麼都有。”
    戴珊娜盯著透明的水，問：“妖魔食用的配料也有？”
    “……大概有吧。”
    “茜草末，白芷根，甘棠醬，襄荷，石蘭，射幹，你知道是什麼嗎？”
    這些東西穆春天聽都沒聽說過，他訕笑道：“如雷貫耳，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老幹媽、十三香和燒烤醬代替。”
    戴珊娜沉下臉，“如果你想在若輕的肚子裏呆兩天，那你就大膽的用吧。”
    穆春天想，宰相肚子裏能撐船，若輕那肚子，怎麼也比宰相大吧。
    見穆春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戴珊娜翻個白眼兒，道：“我帶你去個地方，就當我還你這瓶水的人情了。”
    “走著去？那咱們還是先回公司樓下吧，不然每次去我都得先跑到這兒才知道怎麼走。”
    戴珊娜嘴角一抽，“你果然智商有問題！”
    “我隻是路癡而已，這方麵我承認，跟狗記性也差不多。”
    戴珊娜磨牙，扭頭衝穆春天一齜，卻發現他倆身後圍了一圈人，她拍拍穆春天的小臂。
    “喝好了？走吧。”穆春天站起來。
    狗爪子指指圍觀群眾。
    穆春天轉身，淡定地與群眾對望，“看什麼看，沒見過單身狗嗎！“
    圍觀眾人鳥獸散去，戴珊娜若有所思，“你說的單身狗，我覺得應該不是我。”
    穆春天頓時眼神哀怨。
    戴珊娜狗嘴裂開，笑道：“走吧，咱們去香榭大道26號，香料鋪子。”
    柯基笑容，穆春天向來沒有抵抗力，不知怎麼就跟了上去。
    一路上，穆春天浮想聯翩，妖怪的香料鋪子，是不是就像哈利波特裏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需要穿牆而入，而店鋪是不是就像妖精銀行，裏麵來來往往全是又矮又醜耳朵尖尖的小妖精們，裝滿奇怪粉末藥水的瓶瓶罐罐神奇的漂浮在空中。
    想得入神，不知不覺，他便到了香料鋪子門口。
    “就是這兒？”他指著頭頂上的圓形招牌，盯著‘香料鋪子’四個大字，圓了眼睛。
    竟然隻是普通的街邊小店，沒有絲毫高級感和神秘感！
    戴珊娜沒好氣道，“快進來吧，別耽誤我時間。”
    穆春天懷著一絲希望推開香料鋪子的門，沒有懸在半空打打鬧鬧的小精靈，沒有耳朵尖尖的小妖精，唯有的一個店員還是滿臉白斑的老頭兒。
    自動門關上，門上掛著的風鈴叮咚作響。
    唯一的店員手裏端著托盤，激動地跑向他，老胳膊老腿兒跑起來都費勁，托盤裏的兩杯菊花茶卻是滴水不灑。
    “您就是大人新收養的凡人吧，總算見到您了。歡迎光臨小店，請喝茶。”
    收養？貌似這位分還挺高？
    穆春天向戴珊娜投去疑惑的目光。
    戴珊娜裝作沒看見，化了人形，端走一杯茶，繞到了一排貨架後頭。
    托盤移到穆春天麵前，穆春天勉強微笑道：“不用，謝謝，來的路上我已經喝了很多水了。要是您不介意，能不能容我問個小問題。”
    老頭眼裏含著莫名其妙的熱淚，點頭如搗蒜，“當然可以。”
    “您是妖怪嗎？是什麼妖怪？”
    “穆春天！”戴珊娜從貨架後探出頭喝道。
    “犬神莫急，”老頭兒衝戴珊娜俯首，轉首有對穆春天說：“是，我是狼妖。”
    穆春天頓時臉垮得老長，大失所望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
    “你又怎麼了！”犬神的憤怒已到了邊界。
    穆春天輕歎一口氣，“還以為妖怪的店會有什麼小刺激呢，原來唯一不同的就是老板是妖怪而已。大隱隱於世，你們這些修道成妖成仙的倒是比人更會貫徹道家思想。”
    “想要點小刺激？”老頭突然問道。
    穆春天點頭。
    老頭思索著，蒼老的眼眸忽而閃過一抹銀灰。
    穆春天隻見麵前的老頭兒銀須一甩，人頭瞬間變成一顆凶煞狠戾的狼頭，鋒利的牙齒如閃著寒光的尖刀，銀灰色的眸子滲著原始的獸‘性。
    巨大的狼嘴開合，問道：“刺不刺激？”
    穆春天渾身一抖，顫顫巍巍道：“刺，刺激，可以了可以了，謝謝狼爺爺。”
    老頭兒變回人頭，摸著胡須說：“聽說大人收養了個凡人，三界嘩然。各界眾說紛紜，也都在好奇。都說您隻是懂一點妖語罷了，連術士法師都算不上，如何就討了大人的歡心。今日一見，果然比那些個術士法師有趣得多，難怪大人會對您青睞有加。”
    聞言，一旁的戴珊娜臉色驟變。
    穆春天耳朵動了動，“你說什麼？不是隻有我能聽懂妖語嗎？還有別的人也能聽懂？！”
    老頭兒聽懂了什麼，朝戴珊娜看去。
    戴珊娜別開臉……
    這種狀態，穆春天又不是傻子，“您的意思是，這世上懂妖語的人多了去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是吧。”
    老頭兒惶惶然，“您誤會了，像您一般能得大人歡心的凡人，天下地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戴珊娜扶額。
    穆春天心領神會，目光轉向戴珊娜，那眼神兒那叫一個鋒利。
    戴珊娜端著菊花茶呷了一口，心虛道：“看什麼看，沒聽老狼說麼，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得大人歡喜，你該感激涕零才是。”
    穆春天皮笑肉不笑，“是，老大的心情就是我的晴雨表，老大開心，自然是我最大的幸福。”
    戴珊娜聽出這話的揶揄來，滿不高興地嘟囔，“衝我潑什麼酸湯，有本事就找大人理論去呀。”
    “那行，我便聽你的，找老大問個清楚！”穆春天把裝錢的信封拋給戴珊娜，轉身就跑。
    戴珊娜呆愣的接住信封，半晌，穆春天影兒都沒了，她訥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作者閑話：

    這人老了，碼字的速度也明顯不如以往了，兩天才憋出這麼一章來，王八都該嘲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