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六回 戲閑趣兄弟起爭執 說大理守仁教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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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期間,白氏、盧氏兩人娘家、存德嫁出去的兩個妹妹,加之以前放出去的夥計下人、家裏的管家婆子們,相互請吃不斷,天天花天酒地,吃喝玩樂,好不熱鬧。
守信成為周家的一員,春節走親戚時,存德夫婦耳畔恭喜之聲不斷,存德心裏甚是舒坦。但家裏人的態度就各不相同。周母雖然並不喜歡他,但因他本是存德的親骨肉,加之守信長得粉雕玉琢、言語嬌憨,也就慢慢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白氏原本就是大家閨秀、格守婦道,加之又是個不善理事、沒主意的人,周母時常多有不滿;加之因存德一直對如萍念念不忘、冷落自己而失落傷神,如今見如萍過世、存德重新將心思放回家裏,白氏自是滿心歡喜,刻意在守信身上用心,以討存德歡心。大姐玉菡一向溫婉可親,對幾位兄弟都一視同仁;守仁雖然在兄弟們中間最為年長,但天性好玩,沒有個主人少爺的作派,那裏熱鬧就往那裏湊,因此和守信玩得不亦樂乎;守智、玉薇本來就和守信要好。守義性子隨了白氏,軟弱膽小、怕見外人,在家從來都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沒事幹就躲在自己房子裏弄自己的小玩意兒,對外麵的事一向冷漠,見到大家也都是淡淡應承。守禮則堅決不認這個兄弟,一逮著機會就欺負、刁難守信,還好有守仁、守智護著,守信才沒吃什麼大虧。
這天下起了雪,守仁幾兄弟在家裏閑著無事。柿子樹上麻雀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守仁一時興起,就提議逮麻雀玩,幾個兄弟齊聲叫好。於是,守仁指揮著守禮、守智將院子裏雪掃出一個圓圈,將一個大篩子反扣在地方,用係著一根長繩的木棍支起一邊,在篩子下麵灑上玉米。然後幾個人躲在房門後拉著繩子另一端,等到麻雀飛到篩子下麵吃玉米時,將繩子一拉,木棍倒下,將麻雀扣在篩子下麵。
幾個人躲在屋裏,屏住呼吸,等待麻雀下來覓食。過一會兒,守禮等得不耐煩便叫嚷起來,守仁訓斥了他幾句才安靜下來。好不容易等到麻雀飛進篩子裏,守智一拉繩子,篩子下麵立刻扣住了好幾隻麻雀。幾人歡呼雀躍地跑出去。守信一把就掀開了篩子,結果麻雀一下子“撲楞撲楞”全都飛走了。守禮頓時大怒,一把將守信推倒在雪地裏,追上去就打,邊打邊罵道:“都怪你這個賤種,你賠我的雀兒。”
守智一看守禮欺負守信,立刻衝過去和他對打起來。守信爬起身來幫著守智。守仁喝斥了幾句沒人聽他的,於是,隻得用武力強行將三人分開,然後踢了每人一腳、罵了幾聲。三人這才安分下來,站在那裏對峙著。守義和玉薇就站在一旁看著。
守仁背著手在三個麵前巡著,指著臉將三人臭罵了一通,最後敲著守禮的頭說:“尤其是你,以後再敢罵守信,看我怎麼收拾你。”守禮不依不饒地說:“他本來就是賤種,不配當我們的兄弟。”守仁舉起拳頭,厲聲喝道:“你再說一句。”守禮看到守仁凶神惡煞的樣子,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麼,不敢再開腔。
守仁又掃了五個弟妹一眼,說道:“你們幾個都給我聽好了,我們每個人生來都是平等的。不僅是我們兄弟姐妹,就連我們家的這幾十號人也是一樣,沒有主子奴才、小姐丫環之分。”
“可他們本來就是下人奴才。”守禮不信守仁這套說辭,爭辯道。守仁生氣地說:“以前是,現在已經不是了。他們也和你我一樣,都是人。”守仁看見富來、貴來和幾個夥計正站在門房裏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說話,便叫到他們過來。幾個人聽到守仁召喚,便圍上來聽他說話。
“現在已經沒有大清帝國,是中華民國了。我們都是中華民國的人,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守仁看著大家洗耳恭聽的樣子,又是激動又是得意。“少爺拿我們窮開心呢。哪那成?您還是少爺,我們還是奴才。”富來笑著說,其他幾個下人也發出一陣哄笑。守仁不禁有些氣餒,他漲紅了臉,提高聲音強調說,“我們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你們以後不許叫我少爺。”
“不叫少爺,那叫您什麼呀?”貴來笑問道。守仁接口就說“叫名字。”貴來搖頭擺手地笑著說:“那可不成,這可是犯上的事。”守仁知道他們都是思想尚未開化之人、需要慢慢調教,便耐著性子,用自己所學、一知半解的知識解釋說:“按照國家新的說法,以後那些主子奴才的稱號都得改掉,平輩之間互稱兄弟姐妹,見到長輩就稱叔姨。”正好荷香端著一盤水果經過,聽到他這麼說,就笑著說:“少年真會說笑,如果我叫太太一聲姨,那還不被打斷腿。”然後笑著走了,大家又是一陣哄笑。守仁被噎得滿臉通紅,生氣地對著眾人說:“你們可真是一幫死腦筋,這都是為你們好的事,為什麼就不相信呢?”大家不以為然地笑道:“相信、相信。”
守仁仍不死心,接著說,“不僅這稱呼要改,就連穿著打扮也要改呢。像你們身上這些長袍馬褂,以後都不能穿了。看見我回來時穿的衣服了沒有?以後大家都要這麼穿。”一個夥計笑著說:“您那衣服得花多少錢啊?我們可買不起。”守仁便說:“沒錢那就想辦法去掙啊!我告訴你們,要想掙大錢,就得讀書認字兒。有了學問,眼界寬了,掙錢的路子也就多了。”守仁信心滿滿地教化著這些大老粗。富來就笑著說:“少爺笑話我們呢,讀書識字哪是我們這些人幹的。你看我這手,拿鋤頭馬鞭還差不多,能寫字不?”說著還伸手比劃著給大家看。守仁聽他這麼說,便板起臉上訓了一句,“你還這麼年輕,怎麼不能學?”接著又轉向其他人說:“你們自己學不會,就讓你們家的娃娃們去學,將來做個買賣、甚至當個官,那還不給你們光宗耀祖?”眾人聽了就笑起來。
守仁以為大家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心中十分得意,就說道:“我等會就去和我大伯、我爹商量,開了年就將家裏的學堂重新開了,讓你們的娃兒們都來上學。”聽他這麼說,夥計中有些有孩子的人就動了心,立刻點頭叫好起來。守仁接著說:“我在西安求學時,老師專門和我們講過,現在是新社會,我們要扔掉那些過時的舊東西,多學習、接受新事物。比如,國家現在已經用新曆了,隻是我們這些落後地方不遵照著辦。我相信,不出幾年,像春節這些舊曆都是要取消的。”聽他這麼一說,立刻就有人驚叫起來,“連年都不給過了。哪還要不要人活呀?”守仁便正色說:“這就是舊東西,都要破的。不僅是春節,像什麼清明、端陽、中秋等等,反正這些舊的節日都不能過。不信,咱們走著瞧。”大家都不敢相信,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有人便輕聲問道:“可這不剛有皇上了嗎?先人留下的祖法還是要遵守的。”守仁提高聲音、信誓旦旦地說道:“現在全國都在鬧革命,反對袁世凱複辟呢。大批軍隊都開去北平討伐他。袁老兒做不了幾天皇上的。”眾人聽守仁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都將信將疑、麵麵相覷,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
“還有,就是你們頭上頂的這個鍋蓋。早就不興留了。在西安,滿大街都見不到幾根這長辮子,隻有咱們這窮鄉僻壤的人還拖著這根長尾巴。依我說,早就該將這玩意剪了。你們看我這頭發,好不好?”守仁得意地說著,順手將自己的頭發向腦門後麵挼了一把。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