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少年行 第44章 可得見 不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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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南山放下鋪子裏的事兒,匆匆過來,輪流把了國公夫人的脈,便告退到一旁,三個人一塊兒認真的討論。
絞麵娘子也到了,李夫人本來也是聽風便是雨的性子,反正相信小美,一不做二不休鼓動著國公夫人把下頜的一把長須斬草除根,再洗淨了麵,塗了些珍珠霜,擦了點唇脂。
先不管治表不治裏,起碼這麵上倒是煥然一新,膚色勻淨,以前看過的大夫覺得棘手,幹脆就說這是生有異相、大富大貴,不要管它,弄得這十幾年來也是成了京中一奇,貴婦們表麵逢迎,背地裏挖苦取笑的話還能不傳到耳朵裏嗎,弄得國公夫人越發不愛應酬。
現下自己攬鏡一看,也不免感慨萬端,還真是被這麵相之說給耽擱成個怪人了,這多年不施脂粉,早覺得自己就不是個女人了,年輕時本也是個俊眉大眼的契丹美女,這些年倒被病症折磨的沒個形象了,得虧丈夫一句嫌棄都沒有,唉。
李夫人直誇她,“看您這氣色顯得真好,本來也就皮膚白眼睛大,都說您年輕時候是個出名的美人,您這打扮,還真是風采不減當年。”
國公夫人又高興的照照鏡子,“哎,是看著還不太老啊,嗯,還很不醜!”
這邊蘇木說道,“看這脈象是肺胃陰虛內熱,要內治為本了,脾陰不足則胃熱,胃居胸中,熱氣向上熏肺則內熱,肺熱導致多胡須。”小美一聽就踏實了,看來自己吹牛沒吹跑,有得治。
南山也說道,“老夫人的衝脈之氣太旺盛,上逆至頭麵,看她口幹唇燥,頭麵生瘍,舌質紅,苔幹少,脈細數。肺與大腸相表裏,肺熱則大便燥結,使本應下行之氣血上逆,轉而榮唇口及其皮毛,故治療應從養陰清肺胃之熱入手。”
南山蘇木二人見解一致,小美問道,“那麼養陰清熱的藥得服多久呢?需要加上針灸調理嗎?”
蘇木說,“至少吃兩個月才見成效,陰虛之症好轉之後,再外治敷藥,胡須就會轉為稀疏黃短,麵部亦會光潔。配合針灸效果更好,就不知道病家肯不肯配合了,很多人就怕針灸。”
“師兄,那要說這個問題也要解決之法,為什麼老夫人就一臉胡子這麼多年也治不好呢?”
“嗨,望聞問切,光這個問,醫師未必就敢直言不諱的問,即便問對了,病家未必就肯答以實情,病因和具體表症都不能了解清楚,開的藥方很可能南轅北撤。再說了,一位二品夫人,誰敢跟你似的,上去就問人家胡子,不怕被打出來呀!有些人幹脆奉承幾句這是福壽之相,萬萬不可動,非但不會被怪罪還要打賞哪,這多省事呀。”蘇木半嗔半笑的對小美說。
小美聽了便放心,“嘿嘿,沒事兒,老夫人很開明的,一點兒也不矯情,醫師問個病情要是再文縐縐拐彎抹角的,病人也諱疾忌醫怕沒麵子該說的不說,那小毛病還能治成大毛病呢。咱們又不是給曹操看頭疼,雙方打啞謎就省了吧。總算我剛才放的大話,兩位師兄可以化為實際方子,這就好。”
蘇木南山二人又討論了一會兒,老夫人是既有陰虛內熱,又有濕氣痹阻,纏綿經絡,便準備了兩個方子根據體質變化,調整搭配來吃。
蘇木鋪開紙筆,寫藥方:
一、滋陰清熱方
沙參二錢,麥冬二錢,黃精二錢,玉竹二錢,天冬二錢半,桑葚三錢,生地三錢,竹葉二錢半,雙花三錢,連翹五錢,菊花二錢,桑葉二錢,黃芩二錢,桔梗二錢,公英三錢,甘草一錢,水煎服。
二、清熱祛濕湯
龍膽草,黃芩,黃柏,柴胡,梔子,菊花各二錢,茵陳,大青葉,雙花,地丁,白花蛇舌草,半枝蓮各三錢,連翹,公英各五錢,虎杖二錢半,甘草一錢,水煎服。
三人進去呈上藥方,國公夫人看了點頭,也同意配合針灸。南山蘇木便告辭,趕著回去還有的忙,讓仆從跟著去回春堂拿藥。
小美多留下一會兒,交代飲食事項,“夫人,日常還是需要葷素搭配,陰陽調節,可不能偏食了。另外,糖可一定要少吃,現在您吃糖的分量著實過度了,不如改換為適量吃些水果清涼降火,牛奶不適合您的體質,換成豆漿吧,也要多吃些豆腐,黑豆、黑胡麻、蓮子、胡桃煮粥喝,既能補脾益腎又可養心安神,最適合您吃。”
國公夫人連連點頭,小美又道,“真的想吃糖的狠了,就用蜂蜜代替,蜂皇乳也可以每日吃一勺,放在冰窖裏保存,一熱就沒效用了,”
李夫人接話,“那我能吃蜂乳嗎小美?”
小美點頭,“可以呀,豆漿您也可以常喝,偶爾情誌不暢的時候可以吃一兩個胡桃,不要吃多就行,另外,胡椒適當少吃,它不適合您的熱性體質,還有蔥、韭菜、狗肉、羊肉、腰子這些,最好少吃或者不吃,吃多了也會胡須旺盛。還是素菜和粗茶淡飯保平安,沒事多走動走動,才是養生之道啊。”
李夫人趕緊對國公夫人說,“我跟您說,小美天資不一般,羅公遠仙人都非要收他為徒呢,連善無畏法師都對小美常加指點,小美說的肯定是長生之道啊,咱們可得聽呀。”
小美忍笑沒做聲,李夫人幸虧是沒微信,不然剛才這段兒非編輯個五六篇,轉發京城貴婦圈二百次不可。
“羅仙師弟子轉述仙方:每天這樣吃,活到四百歲!國公夫人都驚呆啦!!!”
“千萬別再吃這些!!!昔日第一美女含淚哭訴——我長了一臉胡子!老公寧可在塞外吃沙子都不回家!!!”
“你家的胡椒還沒扔嗎?”
驚呆了的昔日第一美女聽的狂點頭不止。
小美又跟兩位夫人抱歉一番,最近忙著籌備山莊,鋪子裏每天還在招人,接下來還要訓練按摩師傅,蘇木南山可能無法脫身親去國公夫人的府上給針灸,如果夫人能抽時間每天去趟回春堂最好。
國公夫人痛快應道,“我自己過去就好,,隻當出去散散心活泛活泛身子嘛,一舉兩得。你們如此忙,還跟我耽擱了這許久,倒叫我過意不去,好孩子,你快回去忙吧。”
小美笑著起身告辭,走到大門外正要翻身上馬,眼前一人正要進門,兩人一照麵都愣了。
“光、大、大哥,李將軍!你怎麼來了?”
李光弼愣了一下,耳朵微微一熱,躲了好多天沒見,居然還是能偶遇,“小美,你也在啊,怎的如此見外……怎麼又叫我李將軍了呢。”
小美,“我,啊,光弼大哥,你來找令問?”
“不是,我正好無事,過來接母親回家,她來李府做客了。”
小美嚇一跳,“啊?國公夫人嗎?是你母親?”
李光弼道,“對呀,你已經見過了呀,我母親……是不是麵相威武啊,哈哈看你這一臉吃驚,你要回去了嗎?”
小美簡直尷尬的要死了,“我,我有事,我我很忙的,李將……唉,大哥我先告辭啦。”蹭的上馬,拱拱手一溜煙跑沒影了。
李光弼莫名其妙,小美怎麼語無倫次的,莫不是,見到我母親,有什麼失禮的舉止……
連忙入內,見到母親一看,還真是嚇了一跳,母親怎麼……胡子呢?還化妝了?!這不是都說福壽之相不讓動的嗎?
一時間不知該問什麼,天哪,誰幹的?小美鼓搗的?
國公夫人讓他坐下略等等,一會兒回春堂會把藥給送來,拿著再走。
聽兩位夫人聊半天,李光弼才明白怎麼回事兒,抽了一口涼氣兒,“小美你膽子夠大的,敢捋我娘的虎須,不知道我家老太太發起脾氣來我都怕嗎?我都這麼大了,什麼事兒辦的老太太不滿意還不是蹦起來照我腦袋抽啊,根本不管我幾歲了……哈哈,明明給我家老太太治的服服帖帖的,讓幹啥幹啥,怎麼見了我倒又一副驚慌失措結結巴巴的樣子,簡直是……可愛死了。”
他越想越是出神,不知不覺笑容布了一臉,突然聽母親開始誇這個胰子和麵霜從來都沒見過,也真是稀罕物,真是好用啊,虧這個小美能做出來,李光弼不禁得眉頭一皺。
七夕那次小美給他送了十幾塊胰子和幾瓶麵霜,他轉頭就托人帶回長安交給妻子王氏,隨信說,讓她和母親和三個嫂子一起用,如果好用,下次再給她們帶。怎麼,母親竟然沒見過嗎?
等到藥材送到,母子倆起身告辭。一坐到馬車上,他便忍不住問道,“阿娘,兩個月前,我曾托人給你們送了麵脂和胰子,是小美親自給我的,怎麼,你和嫂子們沒見到嗎?”
國公夫人一愣,再一看兒子的臉已經沉了下去,也就明白了,趕緊勸道,“唉,小事兒,你媳婦……有時候是有點小家子氣,不是大事兒,倒也不是不孝順的人,昨天晚上又聽見你們兩個吵嘴了,又是為了孩子們打架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吧,好好說話,你男子漢大丈夫要讓著她些。
脂粉胰子什麼的,我平時又不用這些,媳婦不給我也是知道我不愛用,要不是郡公夫人一力推薦,我才不會化妝的哪,另外也是遇上小美這孩子,真實心眼兒,也不怕得罪了我,直不楞騰就敢問我胡子什麼時候長的,是不是吃飯挑食兒,還敢問我前胸後背長痘瘡沒有,哈哈這孩子。”
李光弼一聽眉頭也打開些,跟著母親笑了。
“那會兒把李夫人嚇得臉都沒處放了,她們書讀的多,聽到當麵說這些胸啊背啊的就臊的不行了,笑的我呀,我倒是沒生氣,醫工嘛,要這樣耿直的問清楚了才能給人治好病,比那些雲山霧罩的禦醫強多了。背後笑話我的人多了,當麵都是奉承的,哼,我也是懶得管,其實也是挺煩的。沒想到這孩子竟敢讓我剃胡子,大喇喇的說這跟福相沒關係這是病,這孩子啊,換個沒氣度的老夫人看不要撓他一爪子,哈哈哈哈。”
李光弼也笑了起來,“是啊,小美人單純,想什麼就說什麼,年紀小也不懂得避諱和人情世故。我和他很是親近,剛才門口碰見他了,他竟然不知道你是我母親,剛才嚇得都結巴了,是不是才發覺剛才對您有些口無遮攔了,他也真好笑,一時膽子大,一時膽子那麼小。”
國公夫人笑著點頭,“可見這孩子沒心機,幸好他沒幹禦醫啊,不然這性子,十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沒幹禦醫腦袋也沒保住,我第一次認識他,他就被病家一磚拍在腦袋上,昏死在街頭了哪,唉……”
“怎麼回事兒啊?快跟我說說。”
李光弼又把那天的事兒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聽得國公夫人又是驚又是歎,不多會兒就到了家,國公夫人道,“看來我這是碰上好大夫了,這小美還真能對付奇難雜症啊,就是這孩子說話也沒個套路,你得提醒他啊,別回頭又被人打了,這小臉兒怪俊的,打一下兒多叫人心疼。”
一聽“怪俊的……叫人心疼”,李光弼倏然臉紅,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晚飯後多陪著母親說了會兒話,李光弼才慢慢的回房,王氏正在那裏繡一個手帕,見他進來抬抬眼也沒說話,李光弼忍不住問,“上次的胰子,怎麼沒給母親送幾塊呢?”
那王氏停下手,淡淡的說,“哦,胰子啊,我正好回娘家,給了我阿娘和我嫂子了,怎麼,你總也不陪我回娘家,我替你做個人情,你還有什麼不高興嗎?這種小事兒也要問我,剛才是母親說什麼了?”
李光弼一聽這話,怎麼又是夾槍帶棒的,也不知道怎麼回,悶不做聲,昨天剛口角完,今天母親剛勸導過,可別再吵的又讓母親心煩。
王氏又道,“是不是你幾個嫂子去跟母親又告我狀了,還想怎麼樣啊她們,本來我管家管的好好的,天天去娘那兒告我狀,說我克扣薄待她們了,也不想想,她們能認幾個字啊,想管理中饋嗎她們理得清賬目嗎?交際應酬她們說的好話嗎?眾口鑠金,我如今不管中饋了,還能眼紅啊!”
李光弼說,“行了,我不過問一句,你就這麼一堆,誰也沒眼紅你的東西告狀,今天李郡公夫人讓母親用了回春堂的東西,娘說第一次見到這些,我這不是想起來了,回來問你一句。”
王氏立刻急了,“她們幾個的丈夫死了,就成天去找母親訴苦苦撐腰,我的丈夫還在這兒,卻一句話都不幫著我說,現在娘自己管著中饋,每天多累多辛苦,外人聽了還又問,為什麼不讓我管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看我笑話啊,你都不去你娘跟前替我說一句,你讓我在這家裏有何麵目做人?我為什麼連收你塊胰子和麵霜還得想著她們,我不舒心!我不願意!她們不配!”
李光弼麵色沉了下來,“那母親也不配了?奪了你的麵子你就可以不敬不孝了嗎?母親的身體不好,成日的睡不好覺,你若能好好管家,讓她得些清閑,身體也能好些,若不是你處事不公道,虧待了嫂子和侄兒們,能不讓你管家嗎?!我怎麼替你昧心說話?你王家也是世家,妯娌中數你讀書多針線巧會算賬,可你帳算的……唉,口齒倒是淩厲,連些道理都不懂嗎?”
王氏冷哼一聲,“我道哪,以為你叫我們趕緊來洛陽,是想念我,想念和孩子了,結果昨天又是一通挑剔,罵孩子們沒規矩欺負了哥哥姐姐,咱們的孩子才幾歲啊,能欺負得了七八歲十來歲的孩子們?他們正該讓著弟弟嗎?他們的娘一個個就會裝老實相,說我仗著世家出身就欺壓她們了,你居然不向著我,偏偏耳根子軟向著她們,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你就看著別人的孩子順眼,看自己的孩子百般不順眼就是了!”
李光弼吸了一口氣,心裏直發悶,還是沒忍住,“怎麼叫往外拐?三個兄長都沒了,侄兒們不該我們叔叔嬸嬸多加照拂嗎?怎麼能胡說是外人?我明年也要去邊關了,你難道就不能替我分分憂,與妯娌們好好相處嗎?”
“你說什麼?你明年要去邊關?!你為什麼非要去,不是我說過讓你跟聖上討個恩典留在京城嗎?啊?!我說過的話你聽麼聽啊!這家都已經死了三個兒子了,難道全都得給他們李家賣命剩一家子寡婦才行嗎?嗷……你心裏根本沒有我們母子啊……嗚鳴嗚……我這什麼命啊!”
門外三個兒子跑進來,兩個小的扯著母親衣袖跟著哭,老大勇猛的上來錘李光弼,“你又欺負我娘,我打死你!”
李光弼驚道,“這,這說的什麼話!你聽聽!”
王氏一把摟過直眉瞪眼的大兒子,“你瞪著眼睛幹什麼,還想責罰兒子嗎?過來兒子,娘護著你啊……”
簡直不可理喻啊,李光弼仰天長歎一聲,呆呆站了一下,看她們哭的漫天冤情,懶得再說,轉身出門,又向書房走去。
國公夫人在前邊也能聽到這裏哭喪似的一聲高一聲低,唉的一聲拍了下桌子,跟大兒媳和二兒媳說道,“怨我,都怨我,從小有個相麵的說,光弼是一品公侯之相,畫像能進淩煙閣的,我就想,一定給他娶個世家書香門第的女孩兒,識文斷字精明能幹的,當了誥命夫人,能管得了家,還能出的了廳堂,不像我,番將家的女兒,大字不識幾個,她們的詩會啊茶會啊,我都嫌頭疼,吟詩作對送往迎來的,我都不會呀。你們幾個倒是孝順乖巧,可也是鋸了嘴兒的葫蘆,唉……,說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咱們也不行啊。”
老太太歎道,“當初說這太原王家是幾百年的世家,他家雖然是敗落了無人做官,但家教必是極好的,沒想到啊,竟教出這麼個精明過頭的、說理不走理的閨女,做事怎麼會一派小家子氣。怪我不該光看什麼世家的名頭,會做詩會寫字兒精於女紅,唉,可未必懂道理啊。這弄得光弼天天去睡書房,近兩年來這王氏脾氣越來越大,小夫妻倆就沒好好說過話,剛進門看著還還低眉斂目,管了幾年家,如今連我也是不放眼裏了,你看看,這幾個月沒讓她管家,對我也是……。”
大兒媳連忙岔開話題,“娘,您剛才還說,醫工讓您放寬心懷,每日早點休息不是嗎,否則剛才這碗藥不是白吃了嗎娘,我們告退了,您也該早些歇息,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隨他們去吧。”
國公夫人無語,又是長歎一聲。
那邊書房裏,李光弼也是一時苦惱,一時微笑,猛然間不知想到什麼臉紅心跳,緊接著在自己頭上錘了一下,長歎一聲,在地席上翻來覆去,攤了一晚上燒餅。
一-白毫子歌李白一
……南窗蕭颯鬆聲起,憑崖一聽清心耳。
可得見,未得親。八公攜手五雲去,空餘桂樹愁殺人。
作者閑話:
今天這算是,見家長了吧。
高考沒幾天了,更新不穩定,見諒,今天快6000字,謝謝還在繼續看的小天使們,從頭改寫隻能暫停,單線任務都快不行了,隔三差五按著舊大綱先更新,免得到時候手生。